市场化改革方向没有错
“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吃肉说明私人用品解决了,骂娘骂的是公共品不足。
新京报:这些问题,究竟是市场化改革方向错误带来的,还是改革之中的问题,存在很大争论。这也是有人提出改革暂停,或改革应该往回走的理由。这个问题,是解放思想大讨论必须首先解决的理论问题,或者说,大讨论必须要回答,解放哪些思想?
周瑞金:我认为,这些问题恰恰是市场化改革还不够彻底,没有完全按照法治的市场经济去做带来的,而不是市场化方向本身错误。完善的市场经济应该有法治的保障,当前的政治体制改革没有跟上,尤其是政府的职能没有完全转变,政府是发展经济的主体,而不是经济调节、市场监管、社会管理和公共服务的主体,没有转到法治、廉洁、责任的政府上来。
我认为,社会的主要矛盾没有变化,还是人民群众对物质文化的需求与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这个从改革开放之初提出来,一直到现在还没有改变。但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变化了,上世纪80、90年代主要解决私人物品不足的问题,解决衣食住行等最基本的温饱问题,到了新世纪以后,发生了改变,现在最缺公共品。“端起碗吃肉,放下碗骂娘”。吃肉说明私人用品解决了,骂娘骂的是公共品不足:没有完善的社会保障,就业很难,房子很贵,看病很贵,信息不对称,还有司法不公正、分配不公正的问题,缺少知情权、表达权、参与权、监督权,所以骂娘。
新京报:问题出在政府身上?
周瑞金:对,要深化政府管理体制改革,首先职能要转变,现在政府大量财政用于拆迁改造城市,拆迁过程中对被拆迁主体又不尊重,对被征地的农民不尊重,有的地方政府和开发商联合起来,城市建设得很漂亮,机关大楼也修得漂漂亮亮,但老百姓没有房子住;义务教育本来就该国家财政保障,怎么还兴师动众搞希望小学,这是不该的。
新京报:有一个现象需要解释,2006年初你发表《改革不可动摇》之后,反倒遭到很多网友的反对和抵制,一些网民怀念市场化改革之前的制度,认为那时候更好一些,你怎么看?
周瑞金:一些网友的观点也是从切身感受来的,从感性的角度,好像搞市场化对自己不利,上不起学、看不起病,但是,要解决这些问题,要走回头路,再搞计划经济,以阶级斗争为纲,行吗?不行。改革总体带来的还是社会的全面进步,财富的不断创造,这是不争的事实。即便现在困难的家庭,也比以前提高了,多数还有电视看。现在网上很多年轻人,根本不知道改革之前是什么样子。
树立以人为本的判断标准
现在提出以人为本,就要把人从“经济人”转变为“和谐人”。
新京报:既然市场化方向没有问题,那么,第三次思想解放,到底要解放哪些思想?对象是什么?
周瑞金:这一次思想解放,要突破的是传统的发展观念与全能主义的政治模式。第一次思想解放树立了“实践”标准,第二次树立了“生产力”标准,那么这一次要树立“以人为本”的标准,判断是非的标准只能是以人为本。
新京报:怎么理解以人为本的标准?
周瑞金:我们前面两次解放思想,都是以“物”为本的,导致现在人的物欲、消费欲太严重,整个社会非常浮躁,比如大量人才涌向公务员队伍,愿意到市场上去创业、去创造社会财富的人在减少,这是很不正常的现象。我们要做创新型国家,创业应该是主要的,都去“守城”,都去拿铁饭碗,这是很反常的。现在提出来树立“以人为本”的新标准,包含要重视人的精神世界,要解决目前存在的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人与自我的矛盾。
1978年改革开放之前,把全国的人变成“政治人”,人人关心政治,强调阶级斗争,妻子会揭发丈夫、儿子会批斗父亲,大家斗来斗去。改革开放以后这三十年,把“政治人”改变为“经济人”,人人关心经济利益,关注创造社会财富,这是历史的进步,但同时带来的是物质主义、消费主义、享乐主义。现在提出以人为本,就要把人从“经济人”转变为“和谐人”。
新京报:“和谐人”?
周瑞金:就是精神和物质的和谐,人与人的和谐,人与自然的和谐,人与自我的和谐。以人为本就是为人的全面自由发展创造条件,也就是马克思讲到的全社会每个人的全面自由的发展,才是我们真正应当追求的和谐。
第三次思想解放要还权于民
利益格局的调整实际上就是民众权利的调整,就是中央提出来的公众要有知情权、表达权、参与权、监督权。
新京报:能否具体谈谈第三次解放思想与前两次的区别?很多人感觉,现在提解放思想,不像前两次那样,意识形态对立比较明显,是否正误也比较明显,现在要模糊一些。
周瑞金:首先,上两次侧重于意识形态的论争,比如什么叫社会主义,什么叫资本主义;这一次侧重于利益格局的调整,包括财政分配制度调整,改革发展成果要让老百姓共享。
第二个区别,前两次是还利于民,比如不要搞人斗人了,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重点发展经济,尤其是允许非公有制经济发展;或者以市场经济作为经济体制改革的主要目标,更好的推动经济发展,发展社会生产力,增强综合国力,提高人民群众生活水平;那么第三次,除了还利于民,更主要是还权于民,利益格局的调整实际上就是民众权利的调整,就是中央提出来的公众要有知情权、表达权、参与权、监督权。
第三个区别,前两次侧重于解决思想层面的问题,这次主要是利益格局的调整,还权于民,那必然着重于制度创新、规制的建立。
新京报:如你所言,第三次思想解放主要是利益格局、制度层面的改革。也因此,有人质疑,说现在根本不是思想是否解放的问题,而是敢不敢、能不能触碰既得利益集团、触碰政府官员自身利益的问题,如果改革讨论只停留在“思想”解放层面,恐怕收效不大。你认为呢?
周瑞金:这样理解不对,制度创新必须靠思想解放来实现,因为人是思想主导的。解决问题虽然不能靠思想层面,要靠制度创新,但制度创新本身是思想解放的产物,两者是相互关联的。过去两次,是思想认识提高了,问题就自然而然解决了,现在单靠思想提高问题还不能自然而然的解决,还要靠制度保证,这个要求更高了,更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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