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煤矿食物链的一次偶然断裂
兰成长之死,使得围绕煤矿而生存的一条食物链砰然断裂
★ 本刊记者/何忠洲
侯振润是1月19日从北京打电话向大同市公安局自首的。有关他的情况目前所知甚少,大同警方的通报中说,“侯振润,男,29岁,山西省怀仁县人,大同市标准件厂下岗工人,系非法采矿矿主”。
侯振润,人称“侯四”。他的非法小煤矿,位于距浑源县大仁庄乡西王铺村和水沟村交界处,出租车司机将记者直接带到这里。矿井口是早已经被堵住了的。井口前的平地上车轮的印记纵横交错,很显然,在事发后来这里的人已经不少。
惊人利润的小煤窑
所有冲突的根源即来自于这一方看来并不大的无名矿井。一位曾在里面打过工的矿工告诉记者,该煤矿从井口延深进去有400多米,内有4条巷道。
就是这样一个躲在山沟的小煤窑,利润却非常惊人。《中国经济时报》记者王克勤曾详细地核算过此煤窑的产出,他的结论是,按照目前市场煤销售价270~290元/吨计算,除掉生产成本,矿主每天的纯收入至少在7万元以上。
这一利润对于山西的大小煤窑来说并不稀奇。2006年同样在大同发生的左云“5•18”矿难时,当地煤矿主管部门告诉本刊记者的情况是,左云县的煤坑口价近300元/吨,除去成本,每吨煤可净赚200元。这还是六证齐全的煤矿。对于像侯振润的这座煤矿来讲,因为属于黑煤矿,中间免去了更多的税费,矿主的纯利润相比来说还要更高。
这种高利润,并不是什么秘密。一个拥有核定标准年产煤限9万吨的矿主,曾经不无得意地向记者伸出四根手指头表示他一年的收入,在记者猜为400万时,“在后面还要加一个零”,他说。
正是巨大的利润,使得“侯四”铤而走险。据知情人说,2006年8月份,侯振润就已经接手该煤矿。在2006年的11月24日至12月10日间,上面来人检查,煤矿还关过16天。大仁庄乡副乡长臧英说,12月后,“几乎是天天进行巡查,发现一处,就查处一处,炸毁填平一处。”但是这个黑煤矿依然在开。知情人说,“之所以还能够继续开,那一定是因为背后有人罩着,而且绝不会是一般的人。”
他说,侯振润开采的这个煤矿原本是西王铺村人范富开的,“‘侯四’能够拿到这个矿,本身就不是正当来的。”但是具体的情况他却不愿详说。
《中国经济时报》的报道称,据当地老乡们介绍,仅西旺铺村地界内就有5个这样的没有任何手续的小煤窑在生产。在西旺铺村周围,至少有20多个黑煤窑在生产。就是在兰成长被打死、各方面都在关注小煤窑的情况下,一位熟悉情况的当地记者告诉本刊,在大同境内各地山坳里面,还有不少“窑主”在组织挖煤,天一黑就出动,天一亮就收工。
据了解,目前我国约有2.5万个煤矿,其中2.3万个是乡镇煤矿,全部由个人承包经营。而在山西境内,据山西省国土资源厅称,山西省现有合法煤矿3800多座,其中具备30万吨以上生产规模的仅仅占到8%左右。
矿主们的风险成本计算
对于矿主们、特别是非法小煤矿的矿主们来说,开煤矿有各种风险,最大的莫过于煤矿被关闭。一旦煤窑面临停产甚至关闭,每天数万乃至数十万利润的进账就打了水漂,这是最不划算的事。
死人的风险是始终存在的。一位矿主对本刊记者说,“差不多每个小煤窑,只要是生产,每年总会有一两个人死亡。”
但是有人“罩”的黑煤矿却依然心照不宣地在开。发生了矿难,矿主会尽力瞒住。他们往往会通过高于“每个死难者赔偿20万”的标准和死者家属私了。在人死不能复生、多赚一点钱的想法下,死者家属甚至会帮助矿主隐瞒实情。一位当地记者告诉本刊,他曾掌握了一个准确的矿难信息前去找遇难者家属核实,结果拿了钱的家属反而驱赶记者,“你家才死了人呢”。
对于各级地方政府来说,“一票否决”的压力也使得他们偏向于矿难矿主和死者家属的私下解决,最好不要报。
但是,黑煤矿和地方政府之间的这种默契,有可能被媒体打破。当有媒体报道或者举报时,地方政府将不得不前来查处。这使得煤矿矿主对记者非常警惕。
一位参与过替某煤矿主“消灾”的人士告诉本刊记者,他曾经经历过一次矿难事件。当时矿主即摔出200万,发完钱后事情即烟消云散。而另外一个记者向本刊描述一个矿主的消灾方式时说,“他打开保险柜,对在场的记者们说,走时大家一人拿一个吧。一个就是一万。”
这是危难时候。平时矿主更是花了大力气和记者交朋友。经常,记者因为个人私事,在大同请了朋友吃饭,点最高档的酒菜。快吃完时,只消给矿主打一个电话,矿主即会匆忙赶来埋单。
其实,矿主给记者的钱永远都只会是很少的一点。上面那位矿主分析侯振润的利润说,“每日7万的收入,最后侯振润实际能拿到的,恐怕不到一半。”也就是说,更多的钱用在了其他打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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