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查缘起
深圳已有60万老人
重阳节,这个延续了千年传统节日,在新时代又被赋予了新的含义。1989年我国把每年的农历九月初九定为“老人节”、“敬老节”。老人自然成了重阳节的主角。
在到处洋溢着青春气息的深圳,关注老人和养老问题,是不是有些匪夷所思?非也!
由深圳市老年协会提供的统计数字显示:截至2009年底,全市户籍老年人和随子女常住深圳的非户籍老年人加在一起,已超过60万人。
另外,有鉴于上个世纪80年代初来深工作的第一代“拓荒者”,将从2011年开始进入退休高峰期养老问题已经摆在深圳面前。
毋庸置疑,近年来深圳市各级主管部门在老年工作方面已取得不小的成绩。连日来,本报记者多方采访调查,在看到成绩的同时,也获悉了深圳这个年轻城市在养老方面亟须突围的诸多“困局”。
面对即将到来的“银发浪潮”,年轻的深圳准备好了吗?
- 深圳特区报记者 綦伟 王国平
床位之困
窘迫与疑惑一齐涌现
机构养老的床位问题,可能是深圳养老最让人们感到窘迫的问题了。
焦急,毫不掩饰地挂在深圳市老年协会副会长兼秘书长徐萌的脸上。昨日上午,她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截止到2009年底,深圳市从事养老服务的福利机构共约30家,可以提供养老床位3597张。按此测算,目前深圳每千名老年人拥有的养老床位仅有6张,远低于全国16.9张的平均水平,离上海等老城市32张的平均水平就差得更远了。
这意味着,深圳市的每一个养老床位,都应对着160多名老人的入住需求。而实际上,绝大多数的床位需求是零满足。因为目前深圳市、区级公办的7家福利机构中,养老床位都已满额,每家登记排队有待入住的老年人都有几百人。
窘迫的同时,也有令人疑惑之处。前日,本报记者探访位于宝安区的任达爱心护理院时,发现这家已启动一年的民办养老机构中,一期800个床位仅使用了200多张,近600张床位空置。另据了解,位于盐田区的民办养老机构复康会颐康院,也是入住者寥寥,300个床位空了200多张。
何以公办养老机构外面老人排长龙,而民办养老机构却少人问津?徐萌说,造成这种状况原因是多方面的,除了民办养老机构位置大多比较偏僻,缺乏配套设施等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人们普遍认为民办养老机构是有赢利的,比公办养老机构服务价格高,而且对其服务质量感觉不太放心。
更有专家指出,公私养老机构境遇冷热不均,说明目前深圳市养老床位紧张实是一种虚象。据深圳市民政局社会福利和社会事务处负责人赵冰介绍,现在老人都集中向公办养老院汇集,一个主要的原因是公办院便宜,而且这些老人身体都还行,等个几年也没什么问题,所以他们宁愿在公办院外面等,也有时间等,而不愿意多花一点钱去民办养老院。这说明,对养老床位的刚性需求还没出现,不像吃饭那样非得住进养老院不可。
然而,即便虚象存在,养老床位的问题仍不可小觑。有专家表示,按人口衰老规律预估,10年后深圳将有大量进入80岁以上高龄老人,他们当中有相当一部分需要入住养老机构,若现存养老床位问题久拖不决,届时将会真的出现该入住而不能入住的大量老人。老者不安,少者不宁,整个城市的发展将被拖累。
人员之困
养老服务发展的 “瓶颈”
钟伟兰是罗湖区社会福利中心特殊护理A班班长,过去一年,她参加深圳市首批养老护理员职业资格培训,从业12年终于拿到了国家职业资格证书。一个专业护工与业余护工的差别有多大?昨日中午,钟伟兰连说带比划,让本报记者领略了她熟练的职业技能。
不说不知道,一个简单的为老人“翻身”,竟然也有技巧在里面。钟伟兰说,过去只知两臂用力,铆足劲头把老人翻个身;培训后才知道,如果先把老人一条腿交叉在另一条腿前,然后再翻身,不仅省力,而且老人翻身时也不感到辛苦。还有一次,一位老人囫囵吞下了三颗提子,噎在喉咙里憋紫了脸,老人的家属手足无措之时,全靠钟伟兰,马上用专业手法为老人拍背、清喉,救了老人一命。
如果说专业护理员可以解除老人的生理之忧,专业社工则可以为老人带来心灵慰藉。朱虹宇是鹏星工作服务社派驻罗湖区社会福利中心的老年社工,在这个浙江师范大学社工专业高材生的眼里,仅仅是与老人的一次普通的聊天沟通,也有不少规矩在其中。
她笑着告诉本报记者:“老人有时会不停地重复讲一件事,这时我们就得挺住,不能露出一点不耐烦的神情;当老人在埋怨某个人时,我们不能随声附和;最好的办法是,在老人讲话的间隙巧妙地打断话题,引导到合适的方向上去。”
罗湖区德福居家养老服务中心主任彭新发深知专业人员的重要性。他对本报记者直言,缺少专业人才已成了居家养老发展的一个“瓶颈”,“居家养老不可能仅是打扫卫生,送菜送饭那么简单,最重要的是填补老人的内心需求,让他们活得有尊严。”
让人们忧虑的是,据深圳市老年协会副会长谭家歆观察,目前深圳养老护理员缺口极大,还有为数不少的护理员并没有得到职业资格培训。
至于社工工作,则一直被人们放在了关注的边缘。在罗湖区德福老年人日托中心担任老年社工的杨婷婷,与其他两名社工负担了社区内1500多名老年人的评估走访、组织活动等工作,她对本报记者说,如果有一个10人团队,他们就可以更周到的照顾到社区内所有老人的心灵。
资金之困
吃“百家饭”的隐忧
“你看,有关养老的资金预算,什么时候单独成项过?”提起养老机构发展资金,罗湖区社会福利中心副主任杨蔚快人快语。她告诉本报记者,养老机构现在吃的,类似于“百家饭”,政府拨一些,养老服务收一些,福彩公益金发一些等等。
这里面,最让人担心的就是福彩公益金,随着人们投注的热情而起起伏伏,没个准数。所以,杨蔚几年来经常为了让福利中心能够有更多的资金周转而四处奔波,时不时因为物价升高而不得不向上级主管部门打报告,申请补贴。
无例外,罗湖区德福居家养老服务中心主任彭新发也遇到了类似的问题。福彩公益金的迟发曾导致他的“老人日托中心”拖了一个多月不能开业。如今,他想把“老人日托中心”扩建300平方米,又开始为资金的来源头痛了。
福田区福利中心主任陈军则在为如何适当提高护工的现有待遇绞尽脑汁。她告诉本报记者,现在养老院里对护工的要求越来越高,需要他们持证上岗,但人工待遇却没有随着提高,低待遇造成人员流动性大,对服务质量影响很大,很多人本来各方面素质都不错,却因为不能凭工资养家糊口而选择离开。这不仅是中心的损失,对老人来说也不公平,老人本应该在养老院里享受到更好的服务。
连日来,本报记者在采访中得知,养老机构不论公办还是私办,不管大的还是小的,几乎都面临资金之困。
政策之困
真空中的无助无力
今年向区里提交“十二五”规划时,福田区福利中心做了一个中心扩容的计划,希望区里能够支持。福田区福利中心主任陈军说,目前区里已原则上同意拨款支持,但需要中心自己找地方。“在寸土寸金的福田,让我们上哪去找地方啊。”言语中,她透出深深的无助感。
常年观察深圳养老事业发展的深圳市老年协会副会长谭家歆告诉本报记者,养老服务的另一个很大的“瓶颈”就是场地问题。场地落实不了,源自深圳建市以来,从来没有把有关养老服务的发展列入本市社会经济发展的规划大纲中的规划内容,使得养老事业发展长期得不到有关政策的强力支持。
徐萌说,国家十部委曾在2006年联合发出《关于加快发展养老服务业的意见》。文中提到,发展养老服务业要按照政策引导、政府扶持、社会兴办、市场推动的原则,逐步建立和完善以“居家养老为基础,社区养老为依托,机构养老为补充”的服务体系。由此不难看出,养老服务需要政策的配合和政府的支持。
可是一直以来,大家都忽略了深圳这座城市里的养老问题,以至于在社会经济发展规划中养老福利设施规划缺失,在屋村建设中没有预留社区养老机构的空间,大量老年人处于居家养老服务的真空地带,由此形成了“居家养老少基础,社区服务无着落,机构养老需求虚增”的被动局面。
观念之困
囿于家庭还是走向社会化
“你会考虑把家中的老人送到养老院里养老吗?”昨日,当本报记者在深南大道上随机采访时,10位受访者中除1位男士表示会尊重老人自己的决定外,其他皆表示“不会考虑”。他们的年龄届于20岁与40岁之间,包括6位男士和4位女士。
深圳大学法学院社会学讲师、香港大学社会工作及社会行政学系博士唐咏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2008年,深圳大学和深圳市民政局曾共同主持实施了一项抽样调查研究,从深圳市罗湖、福田、南山、宝安、龙岗和盐田六个区中,选取年龄在18至59岁之间、家中有60岁以上老人同住的620名深圳户籍居民,由调查员进入家中进行结构式问卷访问,总共发出调查问卷620份,收回有效问卷558份,有效回收率为90%。此调查资料数据显示,深圳人中为子女者愿意自家老人在养老院中养老的比例仅为5.7%。即使老人自己希望在养老院养老,做子女的也有69.2%明确表示了“不愿意”。“还是有相当多的人,把家中的老人进入养老院养老,视为不孝或丢脸的事。”唐咏说。
这一方面说明了中国传统的孝道理念仍在市民中存在着较大的影响,另一方面也反映出人们在经济社会转型期对未来将接受更多社会化服务的审慎。
深圳市老年协会常务副会长朱流星对此表示了自己的乐观。他向本报记者表示,国家的发展战略中,是把居家养老定为基础的养老模式的,市民的反映是对这个战略正确性的最好注脚。
唐咏则提出,在看到乐观一面的同时,也要看到其中可能潜在的负面因子。她告诉本报记者,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社会化养老将是未来养老事业发展的大趋势。市民此时对机构养老的不认同,并不代表届时他们便没有这种养老需求。如果政府误判了市民的养老需求,放松了对机构养老工作的推进,将为10年后的深圳埋下不妙的伏笔。
专家思考
- 深圳特区报记者 綦伟 王国平
深圳应建立何种养老模式?
面向未来,深圳养老面临诸多困局。如何破“困”突围?几天来,包括养老问题专家、业内专家等诸多人士,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纷纷建言献策,为深圳寻求养老事业发展解困之道。
打通三模式,发展老人长期护理
居家养老、社区养老和机构养老,是我国目前定下的三种养老模式,其中,居家养老是基础,社区养老是依托,机构养老是补充。深圳大学法学院社会学讲师、香港大学社会工作及社会行政学系博士唐咏表示,从目前这三种养老模式的发展现状来看,是分割的三个条块,之间并没有有机的联系。其实,深圳市可以考虑建立一种对老人的长期护理模式,把三者的优势整合起来,形成一个具有连续性的体系。
具体来说,长期护理着重于将大部分需要长期护理的老人都留在社区中生活,在自己家中或者其他社区设施中接受长期护理服务,一旦身体孱弱时,又可以及时快捷地转到更高一级的养老机构里去,其中还可以加入医疗内容,这是一条龙的服务。
唐咏说,当老人迈进60岁之后,他首先将经历低龄老人(60-69)阶段,此时老人们一般身体很好只需有些社区文化活动就可以了;在中龄老人(70-79)阶段,老人们可能身体差了,但是家庭内的照料足以应付;到高龄老人(80以上)阶段,可能护理人员、心理人员都要参与进来了。对老人的长期护理体系正是这样一种照护老人全程的服务体系。现在未雨绸缪,开展此体系建设,对深圳未来20年的发展将极有意义。
建立像献血一样的义工服务制度
德福居家养老服务中心主任彭新发说,不管是什么机构,力量总是有限的,60万老人来袭,需要一个庞大的机构才能维持,引入社区志愿者这一模式可以很好的缓解。
他说,从目前德福居家的试点来看,志愿者模式很好,大家在固定的时间轮流为老人提供服务,可以最大限度的利用社会资源,同时志愿者一般素质都较高,在学习与提供服务时具有先天优势。
彭新发建议建立一种类似于“献血制度”的义工服务制度。比如志愿者现在在养老机构内义务提供了多少时长的服务,在他年老的时候就可以免费得到多少时长的养老服务,就像献血制度一样,献了多少血就可以免费用多少血。这对完善现有的志愿者服务方式,更好的在社区内解决老人的养老问题,都是一个创新举措。
利用好居家养老和机构养老
福田区福利中心主任陈军表示,居家养老和机构养老应该是相互补充的两种养老方式,以深圳目前的情况看,应该制定一个明晰的条文,来规定什么样的老人可以进养老院,什么样的老人要优先采用居家养老方式。
陈军说,从福利中心的运转情况来看,目前127名老人中,真正需要全护理的仅有30多人,大部分都是生活可以自理的。如果将生活能够自理的老人安排为居家养老,那么就会空出更多的床位。这样做虽然对一些老人不公平,但却有可能是最公平的办法,毕竟公益服务应该给最需要的人。一般60岁-70岁的老人身体等个各个方面都还可以,如果这部分人都采用居家养老,对养老机构来说,会减轻很大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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