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三峡移民:“钉子户”已成“移民致富带头人” (2)——中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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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三峡移民:“钉子户”已成“移民致富带头人” (2)

2010年09月21日 14:47 来源:《瞭望》新闻周刊 参与互动(0)  【字体:↑大 ↓小

  “钉子户”

  生活在深山处的坝上,人们出去见过世面的不多,当船员的何克昌算一个,上过高中的陈七三也算一个。

  三峡工程上马的1992年,邓小平南方讲话发表。高中毕业的陈七三次年去深圳打工,在火电厂开推土机,“三千块一个月,比我们县委书记的工资都高。”

  1997年,陈七三回乡跑运输。此时搬迁之声渐紧,尤其是1999年国家加大外迁后,“时间紧、任务重,心理接受都来不及”,他向本刊记者回忆。

  三峡工程农村移民前期以就地后靠安置为主。但不出几年,库区人多地少、生态承载能力不足的矛盾凸显。据重庆市移民局调查,重庆库区后靠农业安置的15.57万人中,七成移民人均耕地不足0.8亩。且后靠的坡地质量远逊于淹没前的河滩地。巫山县培石乡一位后靠移民在安置地上种小麦,撒下10斤种子,来年收成只有14斤。

  “三峡环境容量确实是紧张的,比较好的办法是移出一部分人。”原水电部部长、三峡工程论证领导小组组长钱正英在1999年的一次会议上表示。

  是年,国务院总理、三峡工程建设委员会主任朱基主持调整政策,加大外迁力度。12.5万人的三峡农村移民外迁计划随后出台。

  尽管2001年修改的《长江三峡水利工程建设移民条例》仍为多种安置渠道保留了空间,但据库区移民干部介绍,为完成外迁计划,一些其他安置方式被暂停了。

  当时的陈七三不解:“不是所有的人都想走这条路,就像吃饭,光吃肉,也会有人不爱吃。”他还比较,重庆市内的江津区等迁入地,虽然比高阳的经济条件要好点,但“南溪镇移民可以迁到上海”。

  移民官员王显刚说,外迁去向不平衡,也是他的“很多苦衷”之一。

  云阳县数位参与当年动员工作的干部对本刊记者回忆,对外迁任务最重的高阳镇,县里70多个单位去对口动员,其他工作皆为之让道。

  1999年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三峡工程库区移民工作若干问题的通知》指出,“在充分动员和移民自愿的基础上,将外迁计划落实到户。”

  “清库时间一到,如果还不愿搬,只得依法强制执行。”一位移民干部说,云阳县和高阳镇的移民任务年年都按计划完成,“必须完成,完不成要掉帽子”。

  据当地移民干部介绍,高阳镇强制搬迁、销号但未经当事人签字之数,在2002年二期移民清库时有80多户、300多人。历经数年,到今年7月仍剩14户、44人尚未签字。

  陈七三是当时被强制搬迁者之一。他说,自己“多读了几年书,见识广一点,钻研移民政策的时间比县委书记还多”,其他移民便常来找他探讨,“不知不觉成了钉子户上访的带头人”。

  虽然不住同一村,在何克昌入狱之前,陈七三也曾和他一起讨论移民话题,但没有加入“移民监视协会”。“协会成立没经批准,有些问题。有没有作用,我也怀疑。”陈七三说。

  后来两人来往越来越少,陈七三觉得彼此“方向似乎不同,他们针对地方政府”,而他“不攻击政府、领导”,只要求继续多渠道安置。

  陈七三清楚地记得,第一次领队赴京上访是2002年7月30日,在京找了国务院三峡办、国家信访局,获得的答复是:按地方政府的做法办。

  “回来后还想不通”,陈七三说,2003年春天“非典”爆发时期,他和20多人再度赴京上访,这一次还找上了中纪委,他作为代表之一被接待。

  在中纪委大门等候时,有附近的居民问陈七三等人:“三峡移民不是搞得很好吗?还有上访的?”

  回到高阳

  2001年11月,在万州长滩三峡监狱服刑期间,何克昌晚上入厕时摔了一跤。

  2002年8月,清库前夕,他位于高阳村2组的一楼一底房子被拆除。

  2003年6月,三峡工程蓄水至135米,淹没了他居住多年的地方。

  2004年3月,他拖着跛瘸的左脚,回到高阳,但回不到曾经的家。此后6年,他和老伴租住在搬迁后的高阳新集镇。

  他回忆,返乡之初,有近百个移民前来看望,给他戴红花,送锦旗,捐钱物。亦有地方官员试图与之“言和”,他拒绝了。

  儿女条件不宽裕,夫妇二人主要靠他每月580元退休金生活。高阳镇副镇长王天敏介绍,鉴于何克昌的实际困难,在2006年、2007年,镇上都送给他一千多元慰问金,以资其所住这套一居室的租金。

  对这“不带条件”的慰问,何克昌没有拒绝。但接下来慰问金没有继续,“就那两年,”何克昌说起这个,有些耿耿于怀。

  当地政府并未放弃与何克昌的接触。分管移民工作的王天敏与何的大儿媳是高中同学,自称“做起工作来容易些”。

  数位熟悉何克昌的人都说,此人性格比较“刚”。“文革”期间,他曾是其单位造反派头目,在当地名噪一时。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何克昌确认了此事,“斗过一两个领导。”

  “他这个人也有一个优点,比较讲义气。”王天敏说,他曾请求何克昌别再去闹事、上访,尤其在“非常时期”。何表态说可以,“既然领导这么关心我,我一定支持你们的工作。”

  出狱6年来,何克昌再未越级上访,只是常去镇政府。他对本刊记者说:“年纪大了,腿脚也不方便。”

  但他仍会接待或联络各路记者,整理申诉材料乃至个人回忆录,他说:“我的心里,到现在都没有变化。”声音不大,语气坚定。

  宋国富与何克昌相熟十余年,到镇上走访,在县城接访,到北京接返,难计其数,“他现在对我个人已经没有反感,但真正感化他的内心世界,还做不到。”

  只念过两年书的何克昌,一开始就不承认是“移民领袖”,而是“移民的服务员”,现在更觉年老势弱,因为“移民都搬完了”,剩下与之联络的“代表”们越来越少。

  何克昌继续关注着中央政策。2007年,国务院三峡建委调整移民概算,1992年后淹没线下增建的生活用房等项目,陆续获得补偿。他记得过去家里新建过一个室外楼梯,日前再度向镇上干部要求补偿。镇上干部答复:“写个申请,应该没问题。”

  “中央政策好,就怕地方不执行。”何克昌反复念叨。

  决意朝前走

  何克昌出狱之时,陈七三已经不再是当初那个陈七三了。

  2003年下半年的一天,时任云阳县委书记的王显刚找陈七三去县委办公室谈话,陈有些忐忑地去了,“不知是要挨批还是受埋怨”。

  他回忆:“王书记说:我们移民为三峡工程作的贡献是很大的,我们付出的牺牲,党和政府心里都有一本账,但有些个人要求没法完全满足,只能往前看,通过搞发展来弥补。我当时听了,心里热乎乎的。”

  现为重庆市移民局局长的王显刚在接受本刊记者采访时表示,移民干部对移民应将心比心,“一定要承认这个现实:不管他们怎么闹,老百姓是作了奉献的,是服从大局的。”

  他说,凡是到重庆市来集访的移民,基本没有胡搅蛮缠的,其诉求多合情合理,但在国家政策之外,不能开口子,只能在严格执行政策的前提下,辅之以帮扶手段解决具体问题。

  2003年11月,陈七三应王显刚之请,写成有关高阳移民工作和经济发展的十建议书,署名“高阳移民”,面呈王显刚。第一条建议是:希望各级干部和工作人员坚决克服“高阳移民是刁民”的认识。

  王显刚与他逐条探讨。尽管并非每条都达成共识,但县委书记此举,已让他感觉受到莫大的尊重。“都做到这个份上了”,陈七三开始觉得,再坚持下去有些“没意思”。

  早已和他熟悉的信访干部宋国富此时主动与他结成干亲家,定期不定期地走动走动。

  “我这个人脑壳比较开窍”,陈七三说,“已经耽误十几年了,不能再在这个事上耗费精力。”

  2004年6月,陈七三决定不再纠缠过去,放弃此前农转非、自谋职业安置的想法,在后靠搬迁销号合同上签了字。

  “他很精明,当时没有提任何条件。”王天敏笑言,“但我们确实是想有意培育出一个移民致富带头人,引导移民搞发展。”

  陈七三签字销号,在移民中引发震动。有人跟着签字,有人则称他为“叛徒”。他回答:“我在前面走,你们在后面看。走得好,你们可以跟着来;走不好,你们可以汲取我的教训。”

  决意朝前走的陈七三选择了养猪,因为觉得“搞工业、搞旅游都不太现实”。

  因蓄水淹没,缺乏合适的养猪场所,镇上干部帮他6次选址,终在另一村“协调”出一片土地。还助他获得3万元贷款,并从移民后扶项目资金、库区治污资金里拿出钱来,为其猪场修建饮水管道、饮水池和沼气池。

  对高阳镇剩下的14户迄今未签销号合同的移民,云阳县和高阳镇政府也准备同样予以个案处理,逐步化解。

  陈七三的猪场逐年扩大,规模已达两千多头存栏容量。他把本刊记者领到楼顶去看后山正在扩建的猪场,描绘他未来的蓝图:建成一个养殖小区,给其他“没稳定”的移民搭好舞台,让他们唱自己的戏,“大家一起发财。”

  他说:“拖了这么多年,有的拖疲了,有的还不服输。但出路总会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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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吴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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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隶巴人的原贴:
我国实施高温补贴政策已有年头了,但是多地标准已数年未涨,高温津贴落实遭遇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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