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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俄罗斯男人的悲剧已经成为一场残酷的政治游戏

　　本刊记者/王艳

　　亚历山大·利特维年科用遗书向普京发出了最后的指控：“你也许可以让一个人消声，但全世界抗议的怒吼会一直陪伴着你，普京先生，在你的余生里，这种声音会一直在你的耳边。”

　　11月23日，43岁的利特维年科死在了伦敦大学的医院里。此前的23天，他一直忍受着毒药的折磨，头发掉光，骨瘦如柴，活像“集中营里的犯人”。

　　对于利特维年科临终时的控诉，普京表现得愤怒但大度。他并没有三缄其口，而是大大方方地回击这是“毫无根据的政治丑闻”“被政治敌人利用的悲剧”，并表示愿意为有关调查提供帮助。

　　当好事者与当事人继续为“谁是凶手”而争吵不休的时候，那个俄罗斯男人的悲剧已经成为一场残酷的政治游戏。

　　 “大嘴巴”的叛逃者

　　在35岁以前，利特维年科是个不为人知的特工。1988年，他从军队加入了克格勃，3年后顺理成章地为克格勃的继承者“俄罗斯联邦安全局”服务。1997年，利特维年科迈上了特工生涯的顶峰，成为俄罗斯联邦安全局核心部门“打击集团犯罪小组”的一员，军衔是中校。

　　令人费解的是，仕途一片光明的利特维年科竟然主动曝光身份，公开炮轰上司。

　　1998年10月，利特维年科召集了各路记者，披露安全局的高层曾命令他暗杀金融巨头鲍里斯·别列佐夫斯基。

　　别列佐夫斯基，时任总统叶利钦的至交。位高权重的他树敌不少，一次汽车炸弹袭击让他险些丧命。利特维年科正是调查此案的负责人。自那以后，大亨开始对年轻的特工另眼相看，利特维年科也投桃报李，不惜牺牲掉自己的职业。

　　违反了特工守则的利特维年科，被清除出了联邦安全局。与别列佐夫斯基特殊的关系，也没能让他平安无事。

　　联邦安全局特工三天两头到利特维年科家里问话或者将他带到局里传讯，紧接着又以滥用职权罪两次将他逮捕。虽说他最终都是无罪获释，但每次都被迫在莫斯科最有名的两家监狱——列夫托沃监狱和布庭卡监狱呆上好几个月。

　　1999年底，俄罗斯的政治气候突然大变，作为俄罗斯最大的经济寡头之一，别列佐夫斯基成为普京打击寡头行动的主要目标。安全局准备“收拾”别列佐夫斯基的时候，利特维年科及时通风报信，使得别列佐夫斯基出逃英国。

　　利特维年科也没有老实地接受第三次审判，而是在特别法庭剥夺他的护照之前叛逃国外。他成功地逃到了土耳其南部城镇安塔利亚，与妻儿会合。在寻求美国政府的庇护未果后，他们一家登上了飞往伦敦的航班。

　　不难预料，利特维年科又来到了别列佐夫斯基的麾下，名义上负责安全保卫，实际是别氏抨击普京的急先锋。

　　作为俄罗斯联邦安全局成立以来首位叛逃到西方的特工，利特维年科并没有深居简出、低调行事，反而常常主动联系媒体，披露各种“内幕”。

　　在别列佐夫斯基的资助下，利特维年科连续出版了几本书，其中包括《炸毁俄罗斯》和《卢比扬卡(联邦安全局的总部所在地)的罪犯》。在书中，利特维年科言辞激烈地攻击普京政府。

　　事实上，除了俄罗斯的不同政见者，很少人相信利特维年科惊世骇俗的言论。甚至是英国主流媒体，也不愿轻易刊登利特维年科发放的消息。

　　在被投毒前，利特维年科的名字最后一次出现在媒体上，还是去年7月份。当时他向波兰《共和国报》披露，“基地”组织二号人物扎瓦赫里曾经接受克格勃的训练。

　　为安娜而死？

　　最近一个多月，利特维年科又开始频繁出现在公众场合，目的是为俄罗斯女记者安娜·波利特科夫卡娅“申冤”。

　　10月7日，俄罗斯著名女记者波利特科夫卡娅在莫斯科寓所遭到不明分子枪杀。她以直言不讳批评政府的车臣政策而名声在外。

　　同样的反对派立场，让利特维年科和波利特科夫卡娅早在3年前就成为了朋友。

　　安娜死后的第10天，利特维年科出现在伦敦的记者集会上，他突然大声呼喊：“我可以直接地告诉任何人，是普京杀死了安娜。”

　　然而，当时他显然没有提出有力的证据。此后，利特维年科四处搜集证据。意大利安全专家马里奥的一封邮件让他看到了希望。马里奥说，他有一些关于安娜遭谋杀的重要情报，要亲手交给利特维年科。两人把会面的时间定在了11月1日，地点是一家常去的寿司餐厅。

　　与意大利人会面后，利特维年科就病倒了，从不停呕吐到剧痛入院。医生们断定，这位前特工被人下了毒。

　　一直拖到22日，病情严重恶化的利特维年科才试图向警方诉说中毒当天发生的一切——和哪些人见过面，吃过或喝过什么。利特维年科起初觉得马里奥很可疑，因为这位老熟人当天坐立不安，而且什么也没有吃。最重要的是，马里奥的所谓证据，多半是假消息。

　　后来，利特维年科又把目标锁在了一个叫“弗拉基米尔”的俄罗斯男子身上。据利特维年科说，他在与马里奥见面前，曾在酒吧见过卢戈沃伊(俄罗斯前总理盖达尔的保镖)和另外两个他不认识的俄罗斯人，其中一人名叫弗拉基米尔。

　　利特维年科说，在不过20分钟的会面中，这位名叫弗拉基米尔的男子几乎没有怎么说话，但他多次邀请自己坐下来与他们喝一杯茶。

　　英国《每日电讯报》引述卢戈沃伊的话说，他是同科夫通两个人一起见的利特维年科，并没有名叫弗拉基米尔的人在场，而且利特维年科当时也没有吃喝什么东西。

　　利特维年科死后不久，科夫通也站了出来。他自称是利特维年科的大学同学，并不是什么陌生人，见面是为了第二天的商务会谈。

　　据英国警方说，为了回答询问，利特维年科足足花了16个小时。然而，仍然缺乏足够的细节，甚至连与俄罗斯人的会面理由也不清楚。随着他的死去，各种说法更加难以查证了。

　　遥远的真相

　　直到利特维年科生命的最后一刻，医学专家都没有搞清楚利特维年科究竟中了什么毒。

　　医生开始以为他是摄入了金属铊。在所有的毒药中，铊是一种经常被使用的重金属。随后又认为他摄入了放射性物质，但最后又推翻了这两种结论。

　　最新的死因鉴定不是来自法医，而是卫生防护局。他们在利特维年科的尿液里发现了放射性元素钋-210。在利特维年科吃饭的寿司店和他的寓所内，英国警方都发现了钋的痕迹。

　　化学专家说，制造足以致人死地剂量的钋需要核反应堆等大型设备，钋也绝非在普通医院放射科能偷到的东西。

　　如果确定利特维年科是死于钋中毒，那么对普京政府的指控似乎就显得更加“合乎情理”了。

　　英国《泰晤士报》列出了五个可能的凶手。普京政府被排在了第一位，其后依次是别列佐夫斯基、车臣分裂分子、前同事、和死于自杀。

　　《泰晤士报》还少见地刊登了一篇战斗檄文式的评论，称利特维年科的离奇死亡，象征着新冷战的开始。英国的欧洲一体化怀疑论者必须放弃失败主义论调，以寻求欧洲共同的外交政策，尤其在能源安全领域上更是如此，否则欧洲大陆将屈服于克里姆林宫新帝国的能源外交攻势之下。

　　与其说这家老牌的严肃报纸在哀悼死得不明不白的利特维年科，还不如说它在配合俄欧首脑会议的形势发展。显然，英国媒体还没有真正把利特维年科当成自己人——上个月，利特维年科获得了英国公民身份，他在遗书里还特别提到了这件事。

　　迄今为止，英国政府采取了回避态度。英国《卫报》报道，一名内阁大臣说，他的同事都“害怕”展开公开审讯，担心出现尴尬的局面。

　　还记得年初的“石头间谍案”，俄罗斯联邦安全局突然向媒体通报，他们破获了英国外交官用石头通信器从事间谍活动的事实。最后的结果是，高高举起的“石头”，被轻轻地放下了。所谓的调查至今没有下文。在政治漩涡里，个人只是区区一枚小棋子。利特维年科死亡的真相可能将是个永远的谜。

　　(来源：《中国新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