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12日14时28分,一场8.0级大地震在中国四川省汶川地区爆发。人类再一次遭受到了地震突如其来的打击,“地震预测”也再次成为全球关注的热门词汇。
从公元132年张衡发明候风地动仪到现在,地震在近两千年间继续折磨着人类。地震发生之频繁,远远超出了人们的预想:每年全球发生地震大约为500万次,其中1%左右的地震能被人类感觉到。在2007年,世界共发生8~9级地震两个、7~8级地震20个,6~7级地震20个,其余小型地震不计其数……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尽管人类科技在两千年中实现了巨大跨越,但所有这些地震,都未能被准确地预测到。
地震预测到底有没有可能?记者分别在美国、日本和欧洲对地震和地质研究专家进行了系列专访。
“这一次,我担心会有惊人的人员损失。”中国汶川大地震发生当天,美国地质勘探局地震专家露西尔·琼斯在接受美国《科学》杂志采访时说,这次大地震将成为自1976年唐山大地震以来,中国遭遇的最大“天灾杀手”。
琼斯对汶川地震所在的龙门山断裂带研究长达25年,她的日本同行胜俣启、欧洲同行保罗·达波尼耶,则分别是东京大学地震研究所地震预报研究推进中心和法国巴黎地球物理研究所的专家,在地震预测方面有颇深的造诣。在分别接受《环球》记者采访时,他们针对民众关注的地震预测问题,给出了自己的解答。
“人们想要的那种精确预测是不可能的”
《环球》:得知汶川地震发生后,您的第一感觉是什么?震后不光在中国而且世界也再度出现了一股“地震预测热”,有传言说有人早已预测出会有这次地震。您认为这种说法可信吗?
胜俣启:发生在中国四川省的大地震,我是通过日本同事的电子邮件才得知的。此次地震的强度可以与日本1923年的关东大地震匹敌,可以说拥有阪神大地震20倍的能量。关于那些传言,有一点我可以肯定,关于这次地震的预测,无论在中国还是日本都是不可能的。
达波尼耶:首先,请让我对地震的受灾者表示哀悼。我热爱中国,这里就像是我的第二故乡,过去的20多年中我几乎每年都会去中国,与中国的科研院校的研究人员共同探讨地震方面的问题,或者进行实地考察。所以当我听到四川地震的消息时,我感到非常的震惊和难过。但我相信,中国政府和人民一定能够度过这个难关。
《环球》:地球上每年发生的地震以百万计,但没有一个破坏性的大震在首发时被准确预测到,让人感觉地震“难以捉摸”。到底是什么因素影响地震预测?
达波尼耶:在世界范围内,地震预测之所以始终是一个非常大的难题,原因就在于它的发生是多种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地震不像火山爆发,火山是看得见的,人们可以对它进行实时监控,而地震是地壳深层运动造成的,科学家只能通过地壳的活动大概判断出某一地区在20年到30年间有地震的危险,但是具体发生的时间、位置却无法预知。
在某些情况下,我们可以把地震比作雪崩,当积雪过厚,山坡的承受力达到极限时,任何外界的力量都能导致雪崩。问题是谁也不知道是如何作用的,也不知道外力作用的具体时间,所以我们只能说有雪崩的危险,却不知道雪崩到底何时会突然发生,地震也是一样的道理。
琼斯:“有地震必有断层,有断层必有地震”。因此断层的空间分布就属于地震预测领域重要的信息。仅从这个层面上来看,我们(地震学家)做出了出色的工作,预测出哪里分布有断层。
《环球》:但我们从有关书籍上了解到,与地震有关的断层是活动断层,过去虽运动但如今稳定的断层叫休眠断层或“死断层”,并不是所有位于断层的地带都会发生破坏性地震,有的地方只有过小的地震,有的断层表面甚至几千年没有“动静”。所以,人们真正想要的,是预测那些形成破坏性的大地震发生的具体时间……
琼斯:从实际来讲,在同一个断层上,除了可怕的大地震外,还有通常无甚大碍的小地震发生,而且与大震相比,小地震发生的频率要高得很多。因此,这就又对地震预测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也就是说,不仅要预测时间,还必须预测震级,这样的预测才有实际意义。
问题是,地震的震级是由什么决定的呢?当地震发生时,位于震源正上方地球表面上的点,也就是震中,沿断层撕裂,裂得越远,震级就越大。假如震中开裂了100米,地震就计算为大约4级,假如裂了300公里,就属于接近8级的大地震了。这次汶川大地震就在东北-西南走向的龙门山断裂带上撕开了一个长达275公里的长裂口。
但开裂多长才能停止和导致地震发生的因素之间是不存在关联的。如此看来,在地震开始之前,有关地震震级大小的信息是无法从地层中监测获知的。这样的话,我们只得很遗憾地说,人们想要的那种精确预测是不可能的。
胜俣启:地震的预测非常困难。在大地震发生前,如果发生很多称为“前震”的小地震,就能够观测出来。但是前震又不见得是大地震的前兆。并不见得发生很多次前震后肯定出现大地震,有时大地震也在没有任何前兆的情况下突然发生。
《环球》:那么,地震预测的实际意义何在呢?
琼斯:短期的临震预测的确十分困难,除非有“前震”发生。目前地震预测的实际意义,更多地体现在对余震的预测上。不管是前震还是主震,只要是最先发生的地震,就被称作“第一事件”。在“第一事件”之后,紧接着发生另外的地震事件的可能性要比通常独立情况下高得多。余震的时序等模式也都有一定规律可循,预测余震的可能性也就比预测“第一事件”大得多。也正因为此,世界各国在余震预报方面的技术相对比较成熟,尤其中国在余震预报方面更为先进。
胜俣启:余震的预测能够以较高的准确率来预测。虽然并不能预测几时几分会发生什么程度的地震,但是预测一个月以内发生余震的概率是百分之多少,还是能够以较高的准确率进行的。
全球最准确的一次临震预报出现在中国
《环球》:地震预测难度如此之大,那么人类历史上有没有过预测地震成功的先例呢?
琼斯:人类历史上迄今预报最准确的一次强震临震预报是1975年中国辽宁的海城地震。《美国地震协会公告》曾评价说,“虽然海城地震的预测,是结合了混乱、经验主义分析、直觉判断和好运气,但这是预测地震的一次尝试,且第一次没有以失败告终”。当时中国的地震工作者们欣喜若狂,认为距离准确预报地震已经不远了。
胜俣启:从全世界来看,成功预测地震的例子只有1975年中国海城的地震。由于预测地震后,很多人提前采取了避难措施,因此成功地将灾害降到了最低限度。此外,海啸在地震发生后是能够预测的,所以能够在海啸到来之前采取各种措施。
琼斯:令人遗憾的是,海城地震后第二年发生的唐山大地震,又彻底粉碎了全人类的梦想。人们不得不承认,地震预报仍然难以捉摸。海城预报的成功,经验成分居多,仍然被一些专家认为缺乏理论依据。
胜俣启:预测确实是非常困难的,因此绝对不能说中国的水平低。可以说中国具备优秀的研究人员以及观测器材和技术。
《环球》:全球的地震预测水平现在怎么样?
琼斯:让我从长期预报的角度来回答这一问题吧。
从地震专业角度看,地震的长期预测是可以实现的,这主要基于地震学家对断层历史的研究。这种长期趋势性预测主要预报一个地区在未来几年或几十年之内发生地震的可能性和最大震级。长期预报的主要作用是指导该地区的建筑物抗震设防,假如预测未来50年内某一地区有可能会发生一次8级大地震,那么这个地区的建筑物基本上就都要按照这一抗震标准建造。
“民间说法不足信”
《环球》:在中国以及世界其他一些国家,都有不少民间的地震预测说法,比如动物的异常行为、奇特天象出现等。
胜俣启:日本的地震研究人员中间根本没有任何人相信动物能够预知地震。我认为一部分民间的说法是基于传说和迷信,是没有科学根据的。
达波尼耶:有一年,在辽宁的冬天,冬眠的蛇等动物突然从洞穴中跑了出来,随后这一地区果然发生了地震。但这种观察动物的方法缺乏确凿的科学依据,因此不能作为预测方法。
琼斯:这些说法到目前为止,都还没有真正的科学依据。世界各国的很多科学家曾经不止一次地试图证实这些预测的科学性,但到现在也没有找出十分坚实、确凿的证据。
从另外的角度说,即便这些异常可以作为预报地震的参考数据,地震监测人员也不能仅仅依靠某一个单独的异常事件做出地震预报,因为这一个异常可能只对应极小的发震几率,假如误报了地震,损失往往也是相当惨重的。
《环球》:地震前的自然界会不会有自己的先兆和警告,比如地震光等?
胜俣启:日本的地震研究人员中根本没有人相信通过云等自然现象预知地震的。但是有一部分人在通过光和电波进行研究。在希腊,有一种叫“VAN方式”的通过光的波长来观测地震前兆的方法。现在还在研究从FM等电波中发现地震的前兆。但是现在还都是处于研究阶段,没有达到能够预测的程度。
《环球》:在地震灾害相对较多的国家,人们一般采用哪些措施使灾害最小化?
琼斯:8级大地震可以把砂基的地表变成流沙状,推翻建筑物使之倾斜,就好像它们是在水面上起伏一样,这种现象在地质学中被称作“液化”。这次汶川震区就我所知,很可能是砂质的,所以容易液化。
像这次汶川大地震这么大震级的地震,能够在瞬间将一幢砖瓦建筑夷为废墟。砖块受到震动时,砖缝之间的灰浆就瓦解了,随之建筑物倒塌,房顶塌下来造成人员伤亡。因此,砖瓦房建筑是在地震中最易受损的建筑类型之一。
胜俣启:在日本,防震措施的第一条是要对建筑标准进行非常严格的抗震设计。除了医院、学校、政府机关以及高层建筑外,一般住宅也都要根据建筑基准法采取抗震措施。抗震能力较弱的建筑物都要采取加固工程。
由于大地震发生后到人体感觉到剧烈摇晃有10秒左右的时间差,因此日本正在研究利用这个间隙通过媒体提前通报。虽然现在还没有成功,但是好处在于可以让人们在大地震发生前有某种程度的心理准备。
达波尼耶:中国幅员辽阔,地形十分复杂,尤其山峰众多,是一个地震的多发地区,因此在这些地区建房时,一定要考虑到防震的需要,只有这样,才能在面临大规模地震时将损失降到最低水平。(蓝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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