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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孟静

　　问起演戏、主持和收藏哪个重要，王刚一副那还用问的架势：“当然是收藏最重要。”他多年不接主持的活儿，除非是收藏节目，他说他是收藏界最好的主持人，主持人里最好的收藏家。

　　北京卫视今年投入最大的一个节目名为“天下收藏”，和所有鉴宝节目一样，它请了专家、观众、持宝人三方辨宝、辩宝、估宝，不同的是多一项砸“宝”，制片人赵春华更愿意解释为“护宝”，即经过现场三位专家鉴定后，主持人王刚故作闲庭信步地转悠几圈，追问几句“后悔吗？后悔还来得及”。在签了“生死文书”的持宝人咬牙点头后，突然砸了其中的赝品，现场“吁”声四起。

　　作为该节目的总策划，王刚颇为得意这个环节的设置，“栏目的原则是去伪存真，这是第一步、最要紧的”。虽然节目只播了两期，他再去古玩城，已经有摊主戏道：“王先生，带了瓜棱儿大锤了吗？”对于不能砸的字画等物，他准备用朱砂笔在上面画钩，达到另一种强烈的视觉效果。

　　从1998年正式玩古董开始，王刚有过受骗的经历，因为价格昂贵的东西他会请教行家，所以经济上的损失不算严重，却刻骨铭心。某次他买了紫檀圈椅，摊主保证是旧物，不是仿的，回去后王刚发觉是新的，于是他又退了回去。讲起退货的门道，王刚也很有一套经验。进门时先自谦：“对这东西我也不熟，我的眼力你也知道。”这就逼得古玩商回答：“不对你可以拿回来。”等的就是这句话，如果回去发现是假货，可以这么说：“我也看不好这个。”或者“家里有一套差不多的，没多大意思”。找个让对方有面子的理由，话里话外都是机锋。古玩业保留了一些老传统，比如诚信，王刚说，在某个店退一件日后肯定在这里要再买一件。不过，在古玩城呆久了，听到一些老百姓穷极一生积蓄，买到的全是赝品的辛酸故事，让王刚下决心，在节目中淡化人们最关心的价格因素，而是突出对瞎活儿(假货)的鉴别与打击。“天下收藏”除了请故宫博物院等机构的专家，还特别找了拍卖公司的艺术品经纪人和民间大收藏家，让这些位于第一线的人来估价。因为王刚认为：体制内专家是用来考古、断代的，一些专家兼职鉴定、估价是很可笑的事，反而降低了他们的作用。

　　去年宣传电视剧《玉碎》时，王刚在去天津的车上还在遥控指挥助手在日本拍卖会上的叫价，当时他好像正在拍一件已经喊到300万元的盘子。这种情形在他的生活中经常发生，平时拍戏时他都关机，一旦那天有拍卖会，他会在演戏时突然喊一嗓子“停！”搞得周围人丈二和尚，他却躲一边接电话开始叫价，为了一件古代的椅披，和他竞价的是一个女孩子，翻上了10倍时，他扛不住了，那件东西被别人拿了。王刚长叹道：“既生瑜，何生亮。”一旁的导演说：“你刚才喊那声停时，嗓子都劈了。”

　　《玉碎》的制片人略带夸张地说：“王刚老师400多平方米的家里无处下脚，全是好东西。”王刚的收藏以易碎的瓷器为主，当然不会这么邪乎，但是玻璃柜里、桌子上摆满了瓷器是事实。这些宝贝保姆是不能擦的，必须由他自己在明亮的日光下、未饮酒状态时清洁。赵春华说，她到王刚家的第一印象就是周围是黑暗的，只有他在一束亮光中，把近视眼凑在瓷器前，一边把玩一边查典籍、记笔记。上次北京轻微地震时，王刚的第一反应是跳起来看藏品有没有受损。

　　王刚的收藏起步很晚，上世纪末，他装修房子时订了一套分解式的北欧家具，正好到路对过的市场买观赏鱼，看到了仿明清家具。第二天他就打电话要求退货，最后打了八折北欧家具方才同意。“有了仿明清家具，架子上就得摆仿艺术品，墙是白的，总要添上仿古人字画。”慢慢的他就想：把仿字去掉该多好。先是逛潘家园，从潘家园一脚踏进古玩城就算是入了门。某次拍戏，剧组找不到他，最终还是在潘家园找着了人。王刚说：潘家园古玩城、朝外、高碑店、吕家营，是他四大出没地。

　　渐渐的，现代家具在他家里绝了迹。除了古代没有的沙发以外，他使用的是明清时代的拔步床、榻、圈椅、条桌……欢迎客人摩挲以增加家具的人气儿。一想到自己的床有可能被别人睡了，王刚就说：除非我死了，否则这床是不卖的。

　　别人问起演戏、主持和收藏哪个重要，王刚一副那还用问的架势，“当然是收藏最重要。”他很多年不接主持的活儿，除非是收藏节目。2002年，江苏卫视“家有宝物”请王刚去主持，一年多后恰逢“非典”，节目停了一阵。王刚提出条件：节目要搬到北京来做，江苏好东西太少了，他觉得不过瘾。经常节目组如获至宝地叫他去，一看不过如此。某次他还和江苏台请来的宝石玉器专家拍了桌子，因为那人的鉴定有误。当赵春华一找到王刚、透露北京台要办此类节目的时候，他就兴奋地把她们领到家里观看藏品，王刚一向忌讳明珠暗投，绝不让不懂的人欣赏他的宝贝。大多数客人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东西多少钱买的？现在值多少钱？”一听到这话他就极为气愤。

　　和他一起合演《皇上二大爷》的台湾演员李立群，向王刚表示自己也爱收藏。王刚把他领回家里，再提起此事，尽管二人关系依旧很好，王刚还是气恼地说：“再也不让他看了。”原来李立群装内行被戳穿了。

　　王刚“愤”的一面就表现在任何人不能在收藏上打马虎眼。中国7000万藏友中有3500万玩瓷器，王刚的第一件入门藏品就是康熙青花渔家乐盘子，有一个以故宫运宝为主题的电视剧里，男主角是文物专家，掂着一件粉彩瓶子说是青花，王刚评价说：“这是拎着花袜子说‘这是谁的黑呢帽子’，太可乐了。”太可乐的事情多着呢。明代电视剧里摆了清代家具和粉彩瓶子，唐宋戏里出现了对联，电视剧里50%的对联是挂反的，这都能构成他生气的理由。某一个反映古玩业的电视剧为了宣传，号称借来的道具价值超1亿元，其中一件是3000万元的鸡缸杯，稍具古玩知识的人都知道这谎言的荒谬。瓷器基本上除了藏家本人，别人是不能染指的。央视“艺术品投资”栏目据说被礼仪小姐摔了一面古镜，最后责任谁负还没扯清。赵春华说，一旦她的节目出现这种事，肯定会有纠纷，所以限定只能一到二人能碰触藏品。王刚说：“别的古玩戏我不敢保证，《五月槐花香》先找文博顾问马未都看一遍本子，编剧邹静之本人对明清家具很有研究，我在现场又给道具洒(看)一遍。他曾经问我：能不能放汝窑道具。我说：汝窑加上博物馆、私藏的，全世界一共67件，怎么能出现在我们戏里？你还是放个龙泉窑的得了。”

　　如果有人在收藏上坏了规矩，哪怕是再好的朋友，王刚也得教训他。有次他和张铁林去上海，临走前逛古玩商店，王刚先拿了一对盖碗看，张铁林抢过来问：“多少钱？”颇有几分姿色的老板娘说：“3000”。张铁林像买衣服砍价似的还“1500”。老板娘说：“看皇上的面子，就给您了。”按古玩行的规矩，前一个问价的人不要，后一个才能拿起来。王刚一直到离开市场气也没消，他抢过一个盖碗，给了张铁林750元，现在这两只碗还一人一只，王刚打算近期还给张铁林，也不要他退那750元钱。对于认真收藏的人，他尊重又敬佩，提起每次必定出现在拍卖会上的蔡国庆，王刚就满是欣赏的口气。其实演艺圈里有很多附庸风雅的人士，但大多只是作为投资。宁静买的一张黄花梨条案就已经升值两倍，海岩也热衷于黄花梨的鉴赏。张国立在王刚指导下拍到了一套龙袍，张铁林喜欢收藏折子，但他们都没够上专业级的水准。王刚自得地说，他是收藏界最好的主持人，主持人里最好的收藏家。

　　演了和珅之后，王刚也有意收藏一些和此人有关的东西。他有两个和珅的折子，其中一个贺乾隆喜得五世孙的贺折，还被他拿到电视上展示过。某次有拍卖公司老板打电话给他：“有个和珅的大卷轴书法，拍断价15万元，简直是专门为你准备的。”王刚说：“乾隆的字才3万元，不要。”结果在拍卖场上看到那幅字他顿足大悔，品相极好，最后60多万元被一个企业家拿下，王刚有点嫉妒地说：“他花那么多钱买一贪官的字，有毛病吧？”

　　一双十几块钱的袜子，让王刚大呼心疼，可拍卖会一次喊价，能买100打的袜子，他却眼也不眨。他最讨厌拿艺术品做投机的人，他自己几乎只进不出，顶多玩腻了，和别人互换东西，他也不怕被人说是玩物丧志，“玩物丧志是最高境界。收藏就像吸鸦片一样会上瘾。”有一年王刚的女儿应聘到大英博物馆工作，恰逢东方馆清库，她不但可以拿《女史箴图》，还失手碰坏了一只乾隆瓶子的耳朵，听得王刚又羡慕又惋惜。他的女儿已经在英国成婚，不少人给王刚介绍对象，甚至有20多岁想做全职太太的女性，王刚一听立刻拒绝，他最怕被人24小时贴身紧逼。他颇感慨地说：只有家庭不圆满的人才会沉迷在这个(古玩)世界，因为没有别的事情打搅。他对找老伴也不迫切，因为有沟通对象，那件青花盘子被他比作“初恋”，每天他都要看她一眼，“老东西是会说话的。”他说。

　　(摘自《三联生活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