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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里一家的对美态度在30年间经历多次变化,从最初的反美到支持奥巴马,而他们的下一代则迷恋上曾被清扫殆尽的美国文化
国际先驱导报特约撰稿包小龙发自德黑兰 一场“十日黎明”的庆典正在伊朗各大城市上演,人们在街头集会、游行十天,庆祝三十年前伊斯兰革命的胜利。
胜利的标志是1979年2月11日,伊朗巴列维王朝政权倒台。十天前,当被流放巴黎的霍梅尼返回伊朗时,还没有人能料到他将在伊朗领导一场举世震惊的伊斯兰革命。革命胜利后,霍梅尼建立了伊斯兰共和国。而这场革命不仅改变了伊朗的命运,更改变了一个时代。
那年,沙琳刚满19岁,还是德黑兰一所大学数学系的大二学生。她亲历了革命的艰难,也见证了三十年来美伊的无数次对抗,以及在对美态度上与子女的冲突。
一夜间,麦当劳被一扫而空
革命爆发时,学校停课,沙琳和成千上万的伊朗大学生一起走上街头唤醒国人对革命的意识。“我们当时的信念是,为建立一个独立自主、赢得世界尊敬的国家,去对抗由美国操纵的国王政权。”沙琳回忆道:“我父亲是国王军队军官,但在革命爆发时,父母并未不反对我去参加,只是有点担心。”
美伊交恶的转折点全因一场“人质事件”,那是革命胜利几个月后,一群伊朗大学生冲进前美国驻伊大使馆,将使馆工作人员扣为人质,共达444天,这被认为是美国在越战后遭遇的最大挫折。沙琳和同学们在美国大使馆前高喊反美口号。“当时大家都认为美国人正在搞阴谋活动,破坏我们的独立和自由。”
反美的气氛渐渐延续到生活的各个层面。革命爆发前,德黑兰被称为“中东的小巴黎”,美国文化在那里备受推崇。革命胜利后,代表美国文化的麦当劳、肯德基、可口可乐、妓院被清扫一空,时尚的德黑兰妇女一下子全部被勒令穿上黑色长袍,戴上黑色面纱。那时,沙琳的丈夫阿里还在巴黎读博。一年后,他返回伊朗。“看到一切全变了,我吃惊坏了。”如今已两鬓斑白的阿里笑着回忆道,但他不愿再说下去,沉默着。
好莱坞电影卷土重来
三十年来,伊朗遭受过八年两伊战争、三次联合国制裁。伊朗如今已是中东通货膨胀最高的国家。即使作为社会中高收入阶层的大学教授,阿里每周都要到其他两三所大学教书贴补家用。然而,三十年的经济制裁却没能阻挡美国文化在伊朗的流行。
沙琳抱怨说,正在念大学的儿子希亚每天都听美国摇滚音乐,看好莱坞电影。而14岁的女儿萨瓦兹最喜爱的电影明星是安吉利娜·朱莉,她的手机、电脑里全是这位好莱坞女星的照片。“同学里谁有‘倩碧’(产自美国的化妆品)的化妆品,其他人都会很羡慕她。”萨瓦兹说。
虽然伊朗禁止民宅安装卫星接收器,但德黑兰许多小区房顶上都有大大小的“锅盖”。“不喜欢看伊朗的电视节目,太没意思了,就只有六个台。”萨瓦兹按着遥控器,把频道调到了波斯语的MTV频道,这是美裔伊朗人创办的流行音乐频道。
“你能想像国王时期,我妈妈大学时候的样子吗?她没有戴头巾,穿得有多好看!”萨瓦兹的眼神里对三十年前充满向往。每年,伊朗的学校都会组织学生参观革命遗址、参加“捣毁美间谍老巢日”的反美游行(伊朗把当年伊朗大学生占领美国大使馆的日子订为“捣毁美间谍老巢日”,每年这一天都会举行反美活动),但是萨瓦兹并不乐衷。“我觉得很没意思,每年都一样。”萨瓦兹沮丧地说。
不同眼光看待奥巴马
下一代为美国文化如痴如醉,上一代对美国的反感却“始终如一”。美国前总统布什遭伊拉克记者“掷鞋”的事件,成了伊朗家喻户晓的新闻。一天晚上,沙琳提起这事,告诉笔者:“你知道吗?我很高兴。我不喜欢美国,尤其是布什。他们总是喜欢干涉别人,侵略别人。”
按照伊朗法律,21岁的希亚已到了服兵役的年龄。沙琳担心美伊爆发战争,儿子会上前线。“我每天都在祈祷,祈祷不要打仗,让这个国家好起来,让我们的孩子有很好的生活。”沙琳满怀心事地说。
奥巴马上台后,似乎让每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奥巴马说愿意和伊朗对话,我觉得是件好事。”沙琳说。但阿里却不这么认为。“伊朗的政治很复杂,不到最后一刻,都很难下定论。”阿里每天都会看时政新闻,甚至还会找代理服务器,上那些被伊朗官方屏蔽的网站,了解国际政治动向。
前景的确并不乐观。美国国务院本打算派出一支女子羽毛球队跟伊朗搞体育外交,但伊朗却以“签证办理时间不足”婉言谢绝。内贾德政府提出对话条件——要求美国对伊三十年所犯的罪行道歉,并彻底改变中东政策,包括从阿富汗和伊拉克撤军。而在伊朗民间,要求改善美伊关系的声音却愈加强烈。
今年6月12日,伊朗将举行总统选举。阿里一家都很支持或将代表改革派参选的前总统哈塔米。1998年,时任伊朗总统哈塔米呼吁打破美伊之间的“互不信任巨墙”,美国一支摔跤队遂前往德黑兰比赛,此后两国民间交流愈见频密。“如果这次哈塔米能当选总统,情况要好很多。”阿里说。而对于萨瓦兹和希亚这些没有经历过革命的伊朗年轻一代来说,与政治相比,他们似乎更关心自己的生活。萨瓦兹正在学法语,希望日后能去巴黎读艺术,阿里的哥哥一家已在德国定居,他们希望希亚大学毕业后能去德国读书生活。但伊朗和西方紧张的关系,让他们孩子取得签证的希望渺茫。“我们希望一切会好起来,不要有战争。”沙琳看着他们的孩子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