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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国人喜欢“大”,从大韩民国、大韩航空,到大学校、大学院、大长今。中国电视剧《长征》到了韩国也变成《大长征》
本刊特约撰稿/陈君
虽然距离“罗老”号发射已经过去半个月,“失败”或是“成功”还是个困难的问题。
韩国成均馆大学教授尹志求觉得《韩民族新闻》的标题“短暂的欢呼,罗老号在宇宙迷失方向”是不恰当的,更不能容忍《韩国日报》“罗老号成为残缺的梦想”、《每日经济》“一小时的欢呼之后却是惋惜的叹息”等表达。
“怎么能如此消极呢?我们不应该对强大的国家丧失信心。”尹志求几乎要在电话里喊起来。
55岁的尹志求有着“386”世代的热血,虽然从事国际政治研究,但更加关心国家社会的问题,常写写文章,发发牢骚,对国家大计、民生境遇表明观点。
8月25日下午,尹志求是和学生们在学校礼堂观看“罗老”号发射直播的。看着它升空,当时心跳得很厉害,尹志求和年轻人一样充满激情。
但“罗老”号毕竟失败了。直到今天,韩国的科学家还没找到它。
600年前的“走火”
“今后10年内,韩国要靠自己力量开启‘太空时代’,跻身世界7大航天强国。”李明博曾经对所有韩国人许诺。
韩国从2002年开始实施运载火箭工程,“罗老”总耗资约4亿美元。
尽管韩国一些航天专家提醒人们不要期望太高,因为首次运载火箭发射成功的几率只有30%。只有少数几个国家在第一次发射运载火箭时取得成功,美国、英国、日本等国家在第一次发射时都失败了。
媒体的声音格外一致——“罗老”重新点燃韩国“14世纪火箭强国的梦想”。
在特别的时刻,历史是韩国人信心的发源地。按照韩国的史册,高丽王执政第3年的1377年,韩国发明家崔茂宣开发出了尖端火箭武器“走火”。2006年,古代武器专家、韩国航空宇宙研究院蔡连锡博士复原了根据“走火”原理发明的朝鲜神机箭,
“‘走火’是在14世纪不逊于任何国家武器的世界最高水平的火箭。罗老太空中心将跨越600年,为重现火箭强国、宇宙强国起到前沿阵地的作用。”蔡连锡说。
这种历史科普节目在KBS等韩国电视台轮番上演。“韩国政府也不断宣传‘火箭强国’‘宇宙强国’的国家梦想,民众的激情被点燃了。”在韩国留学的天津学生郑岩介绍说。
研发以来,韩国第一颗太空发射体只有一个代号——“KSLV-Ⅰ”。韩国教育部今年年初开展有奖征名活动,在媒体广泛报道下,全民起名字。
5月10日,教育科技部公布“海选”结果:首尔53岁的市民金顺子提出的“罗老(NARO)”被评为大奖作品。“罗老”是以韩国第一所卫星发射基地——罗老航天中心所在的地名命名。
一个月后,罗老航天中心竣工。李明博亲临现场致辞,称中心象征国家“未来和挑战的地方,是代表梦想和希望的地方”。《朝鲜日报》等韩国主流媒体也盛赞“韩国成为了世界第13个拥有卫星发射基地的国家”,“将成为在本国仅靠自己技术发射卫星的‘航天俱乐部’第10个成员国”。
韩国政府早早地就公布了宇宙探测计划。2018年完全以自主技术开发更替“罗老号”的运载火箭(KSLV-II),2020年开发出月球轨道探测器,2025年开发出月球着陆探测器。
终于等到这一天。首尔当地时间8月25日下午5点,韩国各大电视、网络现场直播:“罗老”成功升空!在大大小小屏幕前,韩国人欢呼雀跃。直到下午6点45分左右,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罗老”失踪了。
喜“大”的国家
“它的确飞上天了,怎么又会坠毁呢?这不可能。”首尔大学的一名学生在校园论坛上留言说。
“韩国的孩子从小就被教育自己的国家从建立到振兴是多么不容易,现在又是多么强大和文明。我们是大国,不是在小岛上的小国家。没有什么是我们做不到的。”《朝鲜日报》记者庾龙源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1948年8月15日,位于亚洲东部朝鲜半岛南端的大韩民国摆脱日本殖民统治宣告成立,面积只相当于中国的吉林省,自然资源贫乏,国家贫困。
“韩国史书上总流露出一种悲情意识并折射出一种纯洁感——朝鲜民族最无辜、历史最干净,从没有入侵过其他国家,虽不断被外国入侵,但自强不息,顽强地生活到现在。”复旦大学教授王义桅在文章中写道。
自上世纪60年代以来,韩国政府实行“出口主导型”开发经济战略,国力渐强;在短短20多年时间里,由世界上最贫穷落后的国家之一,成为中上等发达国家、“亚洲四小龙”之一。韩国的发展被称为“汉江奇迹”。
韩国的强烈民族意识也随之发展为民族优越感,并通过精致包装,以“韩流”为载体,推销给世界。
“所以你就理解了为什么韩国人喜欢‘大’。”郑岩介绍说,“ 从大韩民国、大韩航空,到大学校(指大学,高等学校则指高中)、大学院(研究生院)、大长今等等。”
2005年夏天,韩国中华TV频道引进中国电视剧《长征》,也把片名翻译成《大长征》。
对于韩国人的“喜大”情结,在天津三星电子公司工作多年的李凡深有体会。“他们苛求自身,也有很强的族群意识。”
李凡发现,他的韩国同事“几乎都非常要面子,无论工作还是生活,都不甘、不能居后,不喜欢‘曲线救国’;或者,有点儿‘只要人前显贵,宁可背后受罪’的劲头”。
韩国女人不化妆是从来不上街的,男人也爱用化妆品。即便大家聚会、非正式的场合,他们往往也打扮得一丝不苟,衣着光鲜。
这种追求强大和精致的动力,成就了“三星”“现代”等商业帝国。“日本商业发展早于韩国,松下、索尼集团也都曾是霸主,但是韩国的财阀后来居上,这是为什么呢?”日本记者佐藤文隆自问自答,“我们没有韩国人的狠劲儿。”
振兴韩国的劲如果走过头,就造成了麻烦。最著名的例子就是韩国科学家黄禹锡神话的塑造和破灭。
1999年,黄禹锡宣布培育成体细胞克隆牛,2002年克隆出猪,2003年是“抗疯牛病牛”。他2004年在美国《科学》杂志上发表论文,宣布在世界上率先用卵子成功培育出人类胚胎干细胞。
虽然科学界多有质疑,但在媒体推波助澜和主流社会“样样争第一”的呼声中,黄禹锡俨然成为“全球克隆学术带头人”。政府把黄禹锡视为“国民榜样”,提供百亿韩元研究资金,24小时的高规格保镖,迫不及待地把他的“丰功伟绩”写入历史教科书。
媒体造神是最有效果的:黄禹锡出身贫苦农民家庭,怎么从小志向高远、勤奋苦读,怎么百折不挠,人格又是如何完美。他上电视,甚至还在综艺节目中做秀,一言一行都成了新闻。
2005年年底,黄禹锡东窗事发前,韩国MBC电视台曾指控其有造假嫌疑,结果被大批民众围攻。其他韩国媒体也大都站在黄禹锡一边,指责MBC电视台“损害国家利益”,MBC不得不认错赔礼。
“黄禹锡教授是我们的脸。”韩国《中央日报》在一篇社评中说,“黄禹锡案,把韩国社会的种种阴暗面暴露在世人面前。这其中有盲目的民族主义和爱国心,有成果至上主义,有对科学带来经济附加值的盲目期待,有媒体轻率的煽情主义,有政界的利用与过剩期待。这些因素与黄禹锡英雄神话的产生有密切关系。”
黄禹锡案的审理一拖就是三年。今年8月24日,首尔中央地方检察厅向法院提出判处黄禹锡4年有期徒刑,预计10月终审宣判。
“‘罗老’迷路也会提醒政府必须调整科技发展政策、尖端人才培养计划等国家大计。这个收获,我觉得更大,更值得。明年再发射一定会成功。”尹志求已经不愿多谈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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