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新网8月20日电 朱德庸坐在一幅画有鲜艳金刚鹦鹉的装饰画下,语速飞快地回答香港《文汇报》记者提出的问题;荒谬”是这个下午谈话里使用频率最高的词语。
“……这简直是个笑话,我需要这样吗?记者们问我重复的问题,我一次次地回答,回头想想,其实挺可笑的。拍照也一样,每个记者都很努力地拍,但是选出来的都是最丑的一张!我的书也变得很陌生,这还是我的书吗?这实在是很荒谬的事……”
朱德庸坐在一幅画有鲜艳金刚鹦鹉的装饰画下,说起一个荒谬的经历。
白领是不戴镣铐的奴隶
朱德庸说,几个月前台湾一份对上班族的问卷调查说,60—70%的白领认为他们是穿西装打领带的乞丐或者穷光蛋。消息来源说,台湾如此,世界上别的地方恐怕也差不多:白领就是一群穿西装打领带的奴隶。
跟古代那些穿着破裤子,戴手铐脚镣的奴隶没甚么不同,只是这镣铐是无形的。他的理由是——“本质是人为什么要发明上班这件事?上班本身就充满了荒谬。人在最精华的年代,一天8小时地干活,生下来那么辛苦,好不容易长大,难道就是为了要上班?这本身就是荒谬的。上班代表着什么?难道人从出生到接受教育的目的就是成为一个白领?”
最反对打卡制度的朱德庸也曾经上过班,但那四年里他感觉很不快乐。似乎什么都很好:工作是《中国时报》的金饭碗,身份是每天工作2小时没有人管的自由人,生活是照着之前轨迹和速度那样过日子。可为甚么还会不快乐,感觉自己要疯了一样?“我不快乐是因为我变成大人了,那么快速地变成大人,所以我立刻跳回小孩的世界。”
“那几年我曾忘记自己是个怎样的人,我违背了我的本性,于是就辞职不干了。因为把这部分拿走,我就和其它庸庸碌碌的人没有两样,因此我选择一个有记忆的生活。时代是一个进化的过程,我们已经回不去了,不能再成为小孩,但是可以重新找回小孩的心态。一周做两天小孩,一天做几分钟小孩,让你心中的小孩一点一点活过来,小孩的本能是趋吉避凶的,永远只会选择对他最好的人生。”
画跳楼:最是生死一瞬
稍微细心的读者都会发现,朱德庸很乐于、并擅于表达“跳楼”(或坠机)。在《一个女孩自杀的全过程》、《死亡瞬间人所想到的》、“自杀三人组系列”的漫画里,现实过程仅几秒钟的跳楼,成了一个人诗意坠落并回顾前半生的机会。
朱德庸用结婚和跳楼做比较,“结婚是很私人的,是我与另外一个人的事情;跳楼更是个人的事,一切的感受认知都只有我一个人,很好玩。我觉得跳楼本身就很戏剧性,是生与死之间的过程,有许多东西可以谈—在几秒钟里,放进很多荒谬的事情。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什么是最重要的?什么是最介意的?你在想什么?”
关于死亡的话题,没有一次能进行得如此有趣。朱德庸说他从小对死亡抱有如外星人般的好奇心,他回顾自己第一次感受到死亡是小学一年级,那是一个周日,他迷迷糊糊地爬上爸妈睡的大床,想继续再赖一会,却不料哥哥脸贴着脸对自己说:“婆婆死了。”什么是死?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
第二次是舅舅死了,躺在殡仪馆里一张有轮子的铁床上,身上罩着一个很大的好像家里夏天盖菜的纱罩,只不过更长更大。舅舅的脸色很灰暗,和印象中活着的他很不一样。又一次,大街上死了一条狗,人们围拢了在看,等他们都走了朱德庸还在那里看。在他年幼懵懂的心灵里,“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知你有无感觉,”他反问记者,“一个人死亡的那一瞬间便不再是他了,死亡的荒谬性特别大。有些死亡是被迫的,而跳楼是自愿的,被迫与自愿之间存在差异,可以画。”
贱好男人 & 偷窥狂
在一次台湾的抽样调选中,朱德庸和马英九名列新好男人榜上明星,“其实这全都是狗屁,都是商人们的花样。这样他们卖房子卖车的时候就可以说:这是新好男人的选择,或者这是新好男人太太喜欢的。所以我说我是贱好男人,新好男人算甚么,我要比新好男人更露骨更那个,我要做贱好男人……”
做“贱好男人”是为了嘲笑“新好男人”,朱德庸一本正经地说,“贱不贱是天生的问题,不是选择的问题。大概有98%的人违背他自己的意志,不愿做的事仍在做,不爱上班还要进办公室,不是贱吗?娶的老婆嫁的老公不能令自己愉快,还要给别人打电话倾诉‘倒垃圾’,不是贱是甚么……”
除了“贱好男人”,他还承认自己是一个偷窥狂。漫画是虚拟的,却是建立在真实的世界之上。一些人说朱德庸的漫画太夸张了吧,又有些人说朱德庸好像住在我隔壁,否则怎么那么真实?偷窥能够发现真实,朱德庸说自己就是一大偷窥狂,而他的读者是一群小偷窥狂。网络上只有偷窥狂和暴露狂两种人,要不怎么有那么多人开Blog呢?暴露狂勇于摊开自己的真实,偷窥狂们也利用这个管道大行偷窥之事。
“偷窥一方面是我的乐趣,另一方面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如此热衷于偷窥,躲在每个四格漫画的小窗户后偷笑,却能用最健康的方式贴切地表达,缀连起来一个以若干四格漫画映射的荒谬的众生世界,我不禁感慨,这实在是上天最不荒谬的安排。(文: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