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反省促发更多动力
中国新闻周刊:香港的社会运动有了很大发展,香港人参与热情和参与意识也在增强,是什么力量改变了香港人的“政治冷感”?
梁文道:在金融危机之前,香港社会是一个很自大的地方。香港人拥有世界上一切美好的东西,不仅比内地好,甚至比世界上其他地方都好。香港的旅行团去了伦敦,是很看不起的,他们失望——这就英国的首都?房子不高,也很破旧。在香港人的意识中,房子一定要高。看到伦敦街头的流浪汉,他看不到这些流浪汉有自己的生态;看到墙上有很多涂鸦,不认为这是一种自由表达的东西,而是认为脏。
金融危机让香港重重地摔在地上。韩国的电影打垮了香港电影,甚至泰国反弹也比香港快。有些人就开始反省,他们去读书、进修、思考,是不是存在另外一种生活方式?发展是不是有另外一种逻辑?社会政治是不是有另一种面目?大家都在追问。反省成为香港社会转变的契机。
中国新闻周刊:香港知识分子在香港社会的成长中起到什么作用?
梁文道:香港老百姓很崇拜知识分子,也许他不懂你说什么,但他相信知识。但是知识阶层原来是以专才的面目出现,大家很职业,不太关心公共话题。
2003年的“非典”对香港的知识阶层是个转折。当时沙田威尔士医院,有个病房的医生护士被集体感染,别的医院的医生护士都排队登记就要进入工作。记者问他们为什么?很多人的答案就是:这是我的工作啊。这就是香港人,人情淡漠,但是很专业。
非典之后,很多医生选择去做公共卫生,这是没有什么经济效益的,从前学生们上医学院就是为了当医生,收入高。但现在不同了,大家有了不同的价值观。这对其他专业的知识分子触动很大,建筑业、律师、甚至会计师行业的专才们,也开始更多的关注社会议题,提出独立的看法,这是知识分子成熟的开始。
中国新闻周刊:香港和世界其他城市一样,都存在贫富分化的问题,在整个社会的发展当中,底层社会如何表达意见?
梁文道:2003年到今天,香港所有的重大社会争论、社会运动都是和城市空间围绕在一起的。因为城市空间对香港人来说,是最切身,最敏感、最具体的体验,而公民权益的争取也是围绕这些议题产生的。
一个很明显的例子,湾仔地区要拆迁。按照过去的方式,地产商给钱补偿,本土居民搬迁就行了。只要补偿措施到位,拆迁都会实行的。但是这一次,湾仔旧街的老百姓变了,他们不想搬,给钱也不要,他们的理由是这里有自己熟悉的社区网络。地产商不会想到这些。街道几十年邻居,互相帮助,这种邻里关系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也无法用金钱补偿,于是经济价值这一次没有发生作用,老百姓发现了比经济价值更重要的价值。他们自己找建筑师、规划师,重新制定了一个市民规划方案,在不拆散原有社区网络的情况下,进行建设。
这就是公民社会的成长,老百姓开始注意到自己的权益,专业人士也在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配合这样的社会运动,一种健康的社会价值观就悄然形成。
中国新闻周刊:作为个人,你是如何参与,又有什么体会?
梁文道:我自己很大的感受,就是像我这样“边缘”的知识分子,受到了更多的关注。在以前,主流媒体是不愿意拿出版面刊登公共知识分子言论的,他们会请我谈电影、谈美食,但是不愿意听我说社会话题。但是这些年,媒体的态度转变了。我从1988年开始写文章,差不多写了20年,直到今天,才获得了更多的关注,这说明媒体注意到社会情绪的变化。集体反省促使公民社会运动有了更多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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