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选设计捡回来
程泰宁老先生成为头一轮评委中唯一一位两院院士,其实很偶然。
出于回避的考虑,建筑界多位院士都无法担任首轮评审的评委。程泰宁原本也打算参与投标,却在召集团队开会的头两天突然病倒,住院两周,无奈错过了机会。“没准儿是老天准备把另外一项任务交给我。”老人半开玩笑地聊起了话题。
第一轮评审同样循序渐进,从344件选出100件,再选出50件,最后剩下20件。一件件设计作品在投影幕上依次闪现,风格迥异、各有千秋。评委们面前摆着选票,看到欣赏的作品,就在与之相应的编号下打钩。因为一时有事抽不开身,等程泰宁赶到评审现场时,作品已经被删掉了294件,老人只参与了前20名的投票。
说句实在话,票是投了,前20名也选出来了,但程泰宁总觉得欠点什么,他隐约觉着找不到一个特别鲜亮、特别有意思的设计来。带着心底的一丝遗憾,10天之后,程泰宁又参加了第二轮评审会。因为许多单位和个人的作品在首轮中被淘汰,评委选择有了更多的可能性,所以第二轮的评委换了一大半,其中好几位都有院士头衔。这一轮将从20件作品中选出8个。
由于作品数量大幅减少,第二轮的评审更加审慎、细致。20个候选方案的设计图被贴在靠墙展板上,一溜儿排开。这轮评审也给了评委们充分品评、讨论、交换意见的时间。每个人都明白这轮评选草率不得,选出来的8个方案将被进一步修改和深化,直接影响到最后的结果。更何况,8个方案各有所长、各有特色。有的简洁大方、功能布局合理;有的线条优美、现代感强;有的取材于中国山水,有的借鉴了传统的如意结,还有的从树叶漂浮于水面上获得了灵感,不认真看看、仔细想想还真难以决断和选择。讨论开始之前,评委们大多在翻看20件作品的设计文本,也有人在展板前面走过来、踱过去,每张图纸都得瞧上半天。心急的,已经三三两两地在小范围内议论起来。
程泰宁却有点特立独行。“因为我参加过上一轮的评审,对这些作品比较了解和熟悉,就没在上面花更多时间。”老人解释说。他一个人蹓跶到会议室的一角,那里的桌子上摆着几厚摞设计文本。工作人员介绍说,那些是已经落选的设计,如有兴趣也可以翻翻。
文本按20名至50名、50名至100名、100名以后的顺序分门别类地码放着。程泰宁参与过50进20的评选,所以他一伸手,就从排在50名之后的设计看起。老人心里其实有个若隐若现的期待:没准儿能碰上个让自己眼前一亮的作品。
还真就让他碰上了。
“第一眼看见它,我就感觉跟其它设计明显不同。我一直觉得,世博园里的各个国家馆肯定是五光十色、光怪陆离,我们的中国馆恰恰应该反其道而行之,要大气、要庄重、要镇得住。”程泰宁看上的这个设计,大胆使用了鲜艳的红色,层叠挑高,倒椎体造型雄浑古朴,极富中国气息。唯一遗憾的是,外面罩了一层帘幕,仅从效果图上看,模模糊糊,特色不彰。老人估计,这便是它落选的重要原因。因为在首轮评审中,评委们只看到了做成幻灯片的效果图,绝没有时间和精力把两卡车的资料全看一过。
毕竟是对评审对象有所触动,程泰宁对自己的想法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他赶紧招呼了几位评委一起来把关,大家一致建议程泰宁在随后开始的讨论会上推荐一下。受到这个启发,又有评委从已经落选的方案里,挑了一些出来。当然,只有程泰宁的推荐获得了通过,足见第一轮的评审大体还是合理的。
讨论时,程泰宁道出这样一番见解:“中国建筑界有种被西方文化裹挟的倾向,西方的建筑艺术注重形式,以怪异、新奇的陌生感为美,这与中国传统审美倾向并不一致。”而他所推举的这个设计与西方的新奇、怪异很不一样,一看就是中国的东西。
结果,从落选纸堆里淘出来的方案获得评委全票赞成,以最高得票数进入最后一轮的角逐。这样的峰回路转,不禁使人联想起悉尼歌剧院的诞生。1957年,233份设计参与了“悉尼歌剧院”的设计竞标。美国建筑大师沙里宁对业已选出的10个方案无一满意,却在遭淘汰的方案中找出了丹麦建筑师约恩·伍重那份只有寥寥几笔的设计方案,结果正如沙里宁的预言,悉尼歌剧院成了“伟大非凡的超群创作”。程泰宁很希望这个失而复得的方案也能蟾宫折桂并被世人认可。
评审结束,设计者名单也随之公布出来。程泰宁一看,自己所推举的方案上设计者署名:倪阳。
难以取舍的两个方案
尽管该设计的基本品质获得肯定,评委仍对华南理工大学的方案提了不少意见,如国家馆入口空间过于局促,斜坡式的展室空间不符合展览要求,馆内垂直交通的布置也欠合理;特别是建筑造型的形式感虽强,但意向稍弱,提炼仍觉不够;建筑里面的构件尺寸过大,缺乏对比,肌理显得过于简单……第三轮投票在8月中旬,此前的一个月时间里,所有入选方案都将进行修改与深化设计。
对于设计师而言,修改的难度也许并不亚于最初设计。后者可以随意挥洒,前者却常常得根据大众审美、功能需要与专家、领导意见而做出妥协,这其中并没有是非对错,只是观念和思考角度不同而已。
倪阳说,他们取消了罩在外面的幕帘,以使作品看上去更加清晰、震撼,但原本想要的隐约、含蓄的气质便没有了;入口处由原来的缓坡式设计改成了大步级,75级大台阶烘托出国家馆的气势与庄严,可达性、亲民性或许就差了一些;顶部实体部分原本是中空的,造型更轻巧,但考虑到展陈的需要和便捷,也不得不改为一体。
8个方案修改、深化的过程中,招标组织者之一、世博集团的相关人员也没闲着。他们在上海、广州、深圳、北京等地来回奔波,与8个方案的设计者一家家沟通。施建培印象最深的一次,他们一早由上海飞到广州,与华南理工大学的设计师见面,之后驱车3个钟头,去会深圳设计院的人,下午五六点钟直飞北京,那里还有清华大学和北京建筑设计研究院的人正等着他们。
前8名里,清华有两个方案入选,建筑系教授张利率队设计的作品是其中之一。施建培解释说:“最初设计只有框架,我们需要将更细致的要求尽快告诉设计人员,对于中国馆,我们做了大量的前期规划和论证,我们了解得更多,也知道到底想要什么,到底需要什么。”
这话一点没错。在跟张利会面的过程中,施建培一针见血地告诉张利:“你的设计好是好,但中国味没出来,我们需要一个有中国特质的东西,一看就得是中国的。”果然,此番修改之后,张利等人的设计方案气象一新。
张利也对施建培等人的到访印象很深。对于他提出的困难,施建培的回答毫不客气:“不困难找你们干嘛?如果给你们带来困难,我们也不道歉。”在不懈努力下,8个方案一点点脱胎换骨。当程泰宁作为第三轮评委再次见到这些方案时,他眼前一亮,立马知道一场激烈的角逐不可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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