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于轼先生说,“廉租房应该是没有厕所的”。我不知道“应该”的意思是什么,是道理上的“应该”,还是中国国情的“应该”?
如果是道理上的应该,那就是廉租房有厕所,理论上不正确。如果是中国国情的应该,那就是廉租房有厕所,中国做不到。
道理上的应该,又可以分为两种。一种是人道意义上的应该,一种是经济学意义上的应该。人道意义上的应该,重在人类与社会的伦理辨析;经济学意义上的应该,是把道德剥离出去的学理分析。这好像有些歪曲经济学,把道德因素当成一种杂质清除出经济学,并不是经济学的公理,但在眼下,“经济学不讲道德”确实有一定的共识色彩。
从人的需要上说,房子应该有厕所,这无须论证。从人道角度说,廉租房应该有厕所,这也无须论证。吃喝拉撒,是动物的生活需要,对人来说还涉及尊严、隐私、体面等概念。把人放到动物意义上考虑,需要有方便的厕所;把人放到人的位置上考虑,需要有能够保持体面、尊严和隐私的厕所。
从经济学考虑呢?可能需要写“厕所的经济分析”,这分析我写不来,但我估计分析之下,中国的厕所数量应大大减少,至少是要进行结构大调整。一户一厕,已是浪费;一户两三厕,是严重浪费,资源闲置;应该多建公厕,严控私厕,这才是合算的。对不起,不能进行“投入产出分析”,因为厕所实在无所谓产出,产出的是垃圾、问题、污染。
这样,可以说方便的厕所之存在,本身不是一个经济学问题,而是一个文明问题、人道问题。廉租房,这也是一个无法从经济学上来解释的事情,因为它不以赚钱为目的。廉租房的必要性,主要从社会学和人类学上去解释。廉租房应该有厕所还是无厕所,当然也是一个社会学和人类学问题,在这方面,看不出廉租房不配备厕所有什么“应该”的。
道理上应该,但事情并不总是能按道理来啊。廉租房呢,似乎人民还没有作出不要厕所的历史选择,那么要不要有厕所,应该主要只是有没有钱在房子里面配置厕所了。
茅于轼先生如果从“政府无法支持廉租房有厕所”的角度立论,我想力量会大得多,“非不为也,是不能也”,只要大家看到厕所是多么不可承受的成本就理解万岁啦。但不是,茅于轼先生说的是“这样的房子有钱人才不喜欢”,他主要是为了避免有钱人喜欢廉租房,至于穷人是否也不喜欢,这不是他的问题。
这是一个奇谈怪论。这个怪论,把怎样关怀穷人的问题,变成了怎样令富人厌恶的问题,廉租房的主旨是什么,变得莫名其妙了。因此它建议了一种故意让人不适的廉租房样式,有意降低住房救济的水平。
这个奇谈怪论不是一个人道方向的立论,但如果能有助于解决有钱人买走廉租房的问题,使忍心之策显出一点好效果的附带作用来,多少也还有一丁点的可取。然而,有钱人买不买租不租和喜欢不喜欢,是两个问题。廉租房修得不宜居,总还是财产;无房可住的人,还是要到不宜居的房子里生活。房子再差,有钱人可以不去住,但买和租的欲望总还是有的,他可以买下来出租,可以租下来做二房东。廉租房不设厕所,房子仍可能被有钱人弄走不少,而获得救济的低收入者生活质量则被人为降低。
让廉租房落到低收入者的手上,办法要朝管住有钱人混买混卖上想办法,而不是做不宜人居的房子。 (特约评论员 刘洪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