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房的羊群效应
2006年初,陈显荣开始开着车在各房产中介商的广告牌前转悠。
过去几乎不看报纸的他,已经把《温州都市报》《温州商报》当成了一天都离不开的好伙伴,因为这两家报纸上有房产和购房团信息。
媒体不断地发起前往全国各地的购房团活动,地产商或明或暗提供补贴,参与者所要支付的旅行成本,比旅行团低出一半。
抱团是温州人的传统:一个温州人到外地谋生,挣钱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邀请自己的亲朋好友。陈家的亲戚开始加入这支买房卖房的队伍,这支原本局限于温州本地的队伍,开始转战上海、杭州,奇迹般地无往不胜。
2006下半年,房价越来越高之时,网络、媒体上开始有人站出来,骂炒房的人是“投机商”“无良炒房客”。
“在顺境中被骂,是另一种心态”,陈显荣回忆,骂声变成了陈家人炒房的动力。他们知道,如果不是感觉到房价会更疯狂地上涨,不会有那么多人急着跳出来骂他们。
“到底赚了多少钱,我们一大家子居然没有一个人能够说得上来。钱来得太容易了。我们都不在乎了。”
快乐已经由赚钱的过程转移到炒房的本身。
陈显荣还记得他卖房给一对刚结婚的小两口的经历。第一次谈价格,男的砍价,要求去掉3万元的零头,陈显荣扭头就走。夫妻二人看来是很中意那套房子,再约出来谈价格,陈把价钱提高了10万,后来又断断续续谈了4次,结果房价一路攀升了20万。交钱的时候,女的几乎哭了出来。
拿到钱之后,陈显荣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其实,并不是因为多赚了那20万,而是在这个过程中,我的定价权不容被挑衅。”
作为“炒房团”大本营的温州当地房价,在2006年被疯狂的炒家和恐慌的购房者们飙到了极致,达到了近2万元。
比如,让温州炒客们津津乐道的温州新城区同人花园,就是一个在短期内由炒房团、开发商和房地产中介互动、联手炒作房价的典型案例。
这个楼盘尚未开盘之前,大量房地产中介已经进入,并大量买进该楼盘房源高估待售,形成事实上对房源的垄断。没有关系的普通购房者想拿到房号,根本不可能。
陈显荣家族拿到了5套房源,价格在每平米17000元左右。
此时,陈氏三兄弟也已经不是当初一拍脑门想着炒房去的新手了。他们对各地的房地产市场了如指掌,并与开发商、银行、房产中介打成一片。
有更高明的炒家于这年10月,以2万元的价格买进了一套房子,市场上马上就有消息放出:“该楼盘房价已达2万元。”
陈家手中的房产,瞬息之间,每平米涨了3000元。
同一区域的开发商也表现出了与炒家的紧密配合。开发商随后推出一批新房,价钱高出同人花园一至两成。同人花园价格的人为炒作,很快被掩盖成了市场的自发行为,炒家与房产商获得了共赢。
此一役,陈氏家族进账百万。
此后一年,陈显荣完全陷入了炒房的痴迷状态:只要各地有房展会和购房团的行踪,一家人内部简单商量一下,便几路人马分头出发,纷纷涌到各地炒房。
截至2008年初,陈氏一家的资本积累已经过亿,手中房源不下200套。
炒房时代终结
“这两年,我们买房几乎已经买到丧失判断力,”陈显荣说。
与他们同时疯狂的,还有整个长三角的制造业。
2003年,纺织业、家电的利润在2%,外贸企业的利润为8%,一副眼镜的利润甚至只有几美分。但是投资房地产的利润率可以达到30%〜40%,谁都会动心。“疯狂吗?不疯才奇怪!”陈显荣说。
“稍微有点资金的制造业企业,都在试图涉足房地产这个高利润行业。”温州当地一位官员评价。
制造业的加入,让温州的全民炒房时代几近癫狂。
击鼓传花的游戏总有结束的时候。
2008年5月份开始,陈显荣嗅出了寒冬的味道,房子越来越难脱手,有价无市,部分城市房价开始下跌。
虽然降价抛售了几十套房产,但陈氏一家在各地尚有约150多套住宅来不及脱手。仅此一项,每月向银行支付的贷款利息,已经高达20多万。
“这回玩过火了。”陈显荣承认。贷款高压已经让陈显荣几个月不曾安稳入睡。
陈显荣坐在咖啡馆里,眼睛望向窗外。窗外是温州这座“炒房团”的发源地,一幢幢单独矗立的住宅高楼,却鲜见成形的住宅小区。温州的房价依旧高得离谱,但是已经乏人问津。
《中国新闻周刊》记者接触的多位温州炒家都表示,今年之后,再也不敢轻易涉足房产了。
按照温州市中小企业促进会会长周德文的说法,温州目前至少有6000亿的民间游资在寻找出路。
下一个被炒起来的,会是什么? ★
(实习生刘洋硕对本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