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视自己为“死马当作活马医”的人。白血病让这个33岁的青年变得消沉。每天凌晨5点,邵振波睁开眼,衰弱地躺在大庆市油田总医院的5楼病房里,开始长达16个小时的输液过程。
他血管里的血小板已经越来越少了,这摧毁了他89公斤重的身体。然而更可怕的是,希望正从他心里消失。电话里,他几次哽咽,有时候在沉默里偶尔发出几声吮泣。他已在这张靠窗的病床上躺了大半年,却居然说不出窗外的楼房是什么颜色。
然而仅仅在不到一年前,大庆市广播电视大学的计算机教师邵振波,生活还充满希望。他喜欢上网,闲暇时经常和朋友去喝啤酒、吃烧烤。尽管有些寡言,人们却经常见到他脸上有些害羞的笑。
即使是2006年7月被诊断出患有白血病之后,他也没有感到特别绝望——经过检测,他和弟弟的配型“6点全合”,而且因为发现及时,病情还处于慢性期。医生告诉他:只要当时进行造血干细胞移植手术,可以有80%的成功率。“如果到了晚期,成功几率就很小了。”
“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邵振波一边这样暗自欣慰,一边开始盘算着花销:手术费用大概要40万元,自己工作12年,有大约20多万元的积蓄,还差10多万元。这时候,他想到了住房改革以后,迟迟没有发到自己手中的“住房补贴”。
1998年开始的全国住房改革,同样波及大庆。按照大庆市房产管理局的相关文件,在1998年以前参加工作的人,可以按照规定一次性获得住房补贴款。邵振波1995年参加工作,他算了算,自己能拿到9万多元。
尽管之前没有拿到这笔钱,但是因为情况特殊,邵振波并不太担心。凑钱,成功手术,继续生活,他甚至打算好了康复以后的旅行。
可是如今,已经接到了白血病晚期诊断的邵振波,只能反复用嘶哑的声音重复着他的疑问:为什么我迟迟拿不回属于我的钱来救命?
“没有办法,上头有政策。”这是他提出要求后,从学校领导那里得到的答复。大庆市教育系统统一实行的政策是:只有在结婚并买房的前提下,才能领住房补贴。
他联系市教育局办公室,一名工作人员在电话里用同样的政策回应了他。
此前,当邵振波向负责房改管理的市房产管理局房改科咨询时,工作人员的答复是:大学教师住房补贴的发放,由市教育局具体负责实施。
“你也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结婚一定是没有指望了。”至今单身的邵振波说到这里,声音一沉:“如果命都保不住了,我买房子还能给谁住?”
他一次次找到校领导,希望能“特殊情况特殊对待”。而没有决定权的校领导,也只能一次次告诉他这事儿得“研究研究”。
这一研究就是7个月。这7个月里,每月只领取400元工资的父母双双退休,弟弟也找到了一份月薪300元的工作,而邵振波,只能躺在医院里苦苦等待。
2007年3月30日这天,没有等到房补的邵振波,等来了白血病晚期的诊断书。这意味着,最佳治疗时机已经错过。
他坚持着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网吧,进入了一个熟悉的网上论坛,半是伤心半是愤怒地敲下了《我何时能拿到本该属于我自己的钱来做移植手术呢》的帖子。不过,在这个充满了“求救”、“控诉”类字样的论坛上,他的疑惑看上去毫不起眼,并未引来什么关注。
而这样的疑惑,似乎也并未传到相关部门的耳中。4月2日下午2时许,大庆市房产管理局房改科的王科长接到记者电话,第一反应是:“我怎么不知道这事?”
“他应该按正常的程序上报让我们研究一下,怎么直接就通知了媒体?”王科长在对媒体监督表示欢迎的同时,有些着急。
“他是1998年前参加工作的吗?他是无房户吗?”在抛出的一连串疑问得到肯定答复之后,他小声嘟囔道:“不对啊,他们教育系统都发到2001年的了。”
“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政策困境?他应该先跟我们联系啊,我们政府单位就是为群众服务的窗口。”重复强调这句话之后,王科长表示他需要先“核实相关情况”。
就在几乎同一时间,在医院里等待化疗的邵振波接到校领导电话,得到的消息仍然是,他的情况需要去找教育局领导“再研究一下”。(张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