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厢,整治违规“房中房”初战告捷,九成“房中房”屋主已自拆或承诺自拆;那边厢,政府高调重提城中村改造,明年亚运前要完成9条城中村改造……
记者连日调查发现,进入“后房中房时代”,广州市区的小户型出租屋房源紧俏,租金上涨,不少白领重归“合租时代”。
可以预测,随着“房中房”整治的推进,随着城中村改造的深化,栖居于城中村的、数量庞大的外来工群体,他们将面临迫在眉睫的抉择:栖息之所将安在何处?是搬往市郊或是逃离这座高房价的城市?
进入“后房中房时代”,展望“后城中村时代”,有识之士在追问:政府的整治行动将导致广州的生活与营商成本见涨,那么,本以“不设防的城市”而著称的广州城,未来的吸引力会否受此影响?
城事调查
谁来补房中房和城中村之缺?
进入“后房中房时代”,展望“后城中村时代”,谁来弥补房中房和城中村留下的低价小户型出租屋之缺呢?
知名房地产专家韩世同博士指出,外来务工人员不属于广州现行住房保障系统解决的对象,原来主要靠租住在市区的房中房和城中村来解决居住问题。现在,广州加大了房中房拆除和城中村改造的力度,一大批外来务工人员将面临无处安身的困境。
其实,敏感的房地产开发商也在尝试推出小面积的房型。珠江新城一些楼盘新推出的小面积房型很快就销售一空。韩世同认为,“这些小面积房型大多是被拿来当投资出租,其租金高昂,一般的外来务工人员根本无法租得起,因此无助于解决外来务工人员的廉租房问题。”
有关部门表示,广州市将通过城中村改造、企业配建、引入社会力量建设集体宿舍等多种方式来改善和保障租房问题。此外,在政府的鼓励之下,开发商也在探索建设外来务工人员公寓,比如万科建设的万汇楼。“远水解不了近渴,万汇楼模式还难以大规模推广和应用。至于一些民间力量在天河、白云等地小打小闹改造的城中村,由于其只是提高出租屋的档次,在量上并没有增加,因此对满足小户型租房的需求并无帮助。”韩世同建议,政府能否考虑尽快开发和建设一批类似“房中房”和城中村出租屋这类居住产品的集体宿舍和单身公寓。开发商目前做这类社会公益性质项目的热情并不高,不能指望他们为主来开发这类产品和项目,而应该委托非赢利组织来经营和管理。
有人曾说过,城中村是城市发展中的“毒瘤”,但在广州市社科院研究员彭澎看来,城中村能给初到广州务工的外来人员提供一个廉价的住所。但现在改造城中村,缺乏针对外来人员的廉租房的配套建设,“无疑是釜底抽薪”,让这些人失去了赖以生存的基础,他们要么选择离去,要么降低其他开支以支付高额的租房费用。
“外来务工人员的租住问题没解决好,客观上也将提高本地居民的生活成本。”彭澎举例说,做家政的外来工,住得远离市区了,或租房成本提高了,他们也会要求提高工资待遇。
专家们预测,整治房中房和城中村,无形中会让广州的城市“营商成本提高、城市门槛加高”。有人担心这样会影响城市对外来人口的吸纳能力,乃至影响城市的吸引力。不过,也有人认为这反倒是好事,“广州治安不如北京、上海,就是因为现在广州的门槛太低,”门槛提高,这是城市升级与发展的必然。
租房调查:
“小”房难求,租金上涨
“房中房”整治已进入强制拆除阶段。近日,记者在昔日“房中房”泛滥的天河南路、江南西路等地调查发现,一房一厅、两房一厅的小户型租房非常紧缺,租金上涨了两三百元。
在天河南路一带,记者以租客身份走入4家房地产中介。4家中介均表示,一房一厅的房源非常紧缺,现在是“有客无房”。其中一家称手头有一套一房一厅,电梯楼,月租1800元,比整治“房中房”前涨了200元。至于“两房一厅”,有一家中介表示“暂无房可租”,另3家中介表示手中有一到两套房源,月租在2300-2600元之间,“比之前上涨了200-300元”。多间中介透露:“很多‘房中房’正在拆除,尚未复原,估计要到9月份才会有更多的房源。”
在江南西路附近,小户型的租房同样抢手。“一房一厅的户型通常放出来一两天就被租走了。”一家房地产中介的物业顾问说,“带家电的一房一厅租价要1500-2000元/月,两房一厅的基本就在2000元/月以上,大约涨了一两百元。”
“后房中房时代”:
回归合租,租金分摊
“房中房”的出现,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满足了租客的私密性以及租金相对低廉的要求。“后房中房时代”,不少“白领”重归“房中房”出现之前的合租时代。
在天河南,有物业顾问告诉记者,原先“房中房”的租户搬出来后,有部分人就近合租了两房一厅或三房一厅。登录“住在广州”、“赶集网”、“口碑网”等网站,记者发现近期寻求合租的信息明显增多。
今年新毕业留穗的大学生,将与同学“合租”作为首选。小杨毕业于广州某职业技术学院,早在今年5月尚未毕业时,就与同学开始找房合租。在看了天河、海珠、越秀等多处房子后,小杨和三名同学合租下小北路附近一个小区内的一套两房一厅,70多平方米,月租1700元,分摊下来,每人只需承担400多元。400多元对刚毕业的小杨来说,已占去她月收入的几乎三分之一。但她还是很满意,“毕竟这是市区,上班近,又是在小区内,比较安全。”
来广州实习的在校大学生,因没有收入来源,更热衷于租住在一起。徐越芳是南京大学新闻系的学生,今年暑假到广州的媒体实习。他们一行5个同学(三男二女)在五羊新城租住了一套两房一厅。
调查发现,除了租住方式,“小白领”们的租住观念也开始有所转变。
今年7月才从华农毕业的小敢,与两位朋友在天河的岑村合租房子。“虽然上下班有点远,但胜在租金便宜:三房一厅的房子有100多平方米,月租都不用1000元,真划算!”
一个女白领的租房故事:
短短3年,租房5次
任职一家电子杂志网站做网络编辑的湘妹子张涛,2006年怀着梦想来到广州,3年间她租了5次房子,有合租,有混租,也有独居,尝遍了租房的甜酸苦辣,“搬家都搬怕了”。
2006年刚到广州时,张涛与一名女教师合租了天河棠下一处民房的套间,面积大约有12平方米,月租370元。“那真是‘握手楼’,窗户距离对面楼不到一米,房间里的空气潮湿而混浊,周边环境也让人没有安全感。就算是白天,也不敢往巷子深处走。”半年后,她选择了逃离。
第二次,张涛把“家”安在天河科技园,三房一厅里住了5名男女,让她感受到了男女混租的诸多不便。洗手间只有一个,大家只能协商起床的先后次序,还得忍受半夜里隔壁房间传来的吵闹声……住了大半年,因换工作,她退租了。
2007年8月,张涛搬到了海珠区工业大道,开始享受“独居”。那是国企的老式职工宿舍,一房一厅大约30平方米,月租600元。住得还算舒服,可只住了一年,房东要卖掉房子,她只好再次搬家。
2008年9月,张涛与一女性朋友在客村某小区合租了一套有两个房间的房子,每人月租450元,美中不足的是房间太小,不到7平方米。后来,她通过网上寻求合租,完成了第五次租房经历:和一位网上认识的朋友合租暨大旁边的一个小区里的一套三房一厅,这里环境好,离公司很近,每人租金700元,她比较满意,一直租住到现在。
张涛的租房经历在年轻白领中颇具代表性。记者调查发现,“小白领”普遍能接受的每月房租大致在500-800元之间,很少人能接受1000元以上的租金。
调查后的感受:小户型租贵难求,小白领回归合租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江湖,广州也有一个江湖。全市138条登记在册的城中村,曾经“海纳”了大量外来务工人员。低廉的房租,让城中村成为这些过江猛龙赖以依存的“江湖”。他们曾给这个城市带来活力,但也带来一系列的社会问题。
在这个江湖里,作为外来工第一代的集中落脚地,坐落在珠江新城一带的杨箕、冼村和石牌这三条村的地位是难以动摇的。石牌村的改造早已启动,而杨箕和冼村也改造在即———市政府近日宣布将在明年亚运前完成杨箕和冼村等9条城中村的清拆改造。
在一片“杨箕要拆了”的声浪中,记者走进与珠江新城一路之隔的杨箕村,走访个中行色匆匆的租客。
“蓝领”阿信:
将来想买房子,现在能悭则悭
有床、有厨厕、有空调、有女朋友。这是湖南籍外来工阿信对于自己现在“家”的概括,概括中带着得意和满足。杨箕村的泰兴直街,有他不到10平方米的暂居之所。
阿信5年前来广州。他很自信自己的一身好厨艺可以找到一份理想的好工,但现实是残酷的———广州不缺湘菜师傅。还好,厨艺不被赏识,他的管理能力却被老板发掘出来。如今,他在杨箕村附近一家湘菜餐厅当楼面部长。
阿信的居所,是一栋非常典型的城中村自建房。三层半的房子,每一层都有四五间小套房出租。每间房在8平方米左右,厨厕皆全。阿信以每月400多元租下一间房子。他算了这么一笔账,早上10时回餐厅上班,一直忙到深夜11时多才回家,“实在没必要为租房多花钱”。
阿信一年前找了女朋友小朱,两人很快同居。这对小情侣如今把能攒的钱都存了下来,他们打算积蓄到一定程度,再向亲戚朋友借点钱,付首期买房。他们认为,那才是他们在这个城市的将来。
“白领”李天雄:
寄居城中村有种亲切感
从阿信家往西走10分钟,就是李天雄的“窝”。他在农林下路一个印度人开的软件公司担任程序员,收入远高于阿信,一个月8000多元,在广州属中上水平。天雄对自己这个“窝”的说法,有点出人意料:“除了这里,我租不到合适的房子。”
人们印象中,租住城中村的一般都是低收入的外来工。像李天雄这样高收入的白领,在此显得有些“另类”。不过天雄说,不必大惊小怪,其实寄居在城中村的白领有不少,不过这些人往往隐藏得很深,“我就知道附近有媒体的工作者、软件从业员,还有品牌设计师。”
天雄选择这里的原因只有一个:实在。
刚毕业时,他和两名同学在天河东圃合租了一套过百平方米的三房,“租金只要1000元,那真叫便宜”。不过很快,租房内一厨一卫的弊端开始显现,早上三个人要争厕所,迥异的上下班时间也影响着舍友的休息……
重新寻找租房时,他曾在天河南和东山口徘徊,“租住一套合适的房子价格要在2000元左右,太贵了!”最后,他选择了杨箕村一套月租600元的“大户型”,一住就是两年多。“宽带、水电都很齐全,而且毗邻广州大道,交通方便”。
选择这里也是公司一位前辈的介绍。“听说当年广州的城中村就曾走出过现在IT界的老总,或许我是下一个吧”。
清拆呼声再起
追问租客去留
无论是阿信还是天雄,都感觉得到近日村里气氛的变化。村民谈论拆迁补偿的骤然多了起来。去或留,也成了租户们谈论最多的话题。
天雄坚信“清拆是迟早的事”,并做好了离开的准备———离开这个城市,“在和杭州一家公司谈,已经有点眉目了”。“在长三角地区,做IT这一行的收入比我高1000元左右。房中房、城中村清拆后,生活成本无疑会上升。一消一长,我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天雄不觉得是城中村的清拆会导致他们这些外来精英的出走,他倒觉得是“城市淘汰了他”。“广州市中心租房价格那么贵,说明有需求在支撑。现在不是不少本地人也被逼得只能去郊区买房吗?这也是城市的一次再‘洗牌’。”
听闻杨箕村要拆迁整治,阿信的老板很着急,曾和附近一些房改房小区的放租者联系,尝试租下一些三房或四房的户型,安排20名左右的员工入住。但放租者都很警觉地推掉这笔生意。小区居民对大批外来人员进驻很反感。
城中村改造
怡然见黑马
就在城中村一片整治声中,天河和白云接壤的城中村也在进行另一场源自民间力量的改造。在这里,“杰森”和他的追随者在对城中村自建房出租进行改造,冀望可能延续一个容纳“过江猛龙”的江湖。
白云区沙太路麒麟新村内,一处公寓显得特别醒目。这里有两栋楼的公寓作了封闭管理,大门是一道不锈钢门,住客必须刷IC卡才能进门。一楼显眼处是管理处,里面的监控录像可以观察整个小区公共场所的动静。
这座公寓是“杰森”的杰作之一。一年前,他和同伴从一名本地人手中“包”下这两栋自建房,经改造后再转租给外来工,深受欢迎。“杰森”认为,外来人员出租屋仍有相当大的缺口,“尤其是安全、卫生、具亲和力的公寓”。他的估计正逐步得到证实,他改造过的公寓,一房一厅的套间(带厨厕,30多平方)租金在500-600元间,同面积的自建房租金则只要280元。结果往往是公寓住满,周边空置。于是,越来越多的村民认可了这种模式,并主动联系要求“杰森”包下房子改造。
身为外来人员的“杰森”对于城中村过去、现在乃至今后,在吸纳外来人口的作用有着很高的评价。他表示,早期来穗淘金的“过江猛龙”,几乎都有在城中村呆过的经历。相信城中村经过改造后,完全有能力吸纳更多的外来精英。
谈到推进中的城中村改造,“杰森”坦言:“不考虑外来人口租住问题的城中村改造,后果将是负面的。”
调查后的感受:城中村改造,大量居身其中的租客很受困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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