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福庄中街北侧,“违建一条街”的54间简易房面临即将拆除的结局。据了解,这是一处曾经拆了又建、如今建了又要再拆的违章建设。这里为什么能够屡拆屡建,而简易房的所有者为什么又提出要建示范街的说法?他们的说法又是否可行?
现场
违建一条街
一夜突搭就
下午6时,定福庄中街,一台英文标识的小功率柴油机组正在嗡嗡地发电。这台机器的缆线,连接的是定福庄中街街道北侧正在营业的数十户小店——已经被确定为违建的50多间橘黄色的彩钢简易房,各种贩售饮料小吃、鞋帽服装、日用品的门脸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除三四家店铺关门或打出“寻求合作”外,店主们依然忙碌地做着生意。
“这房,拆不了。” 听到记者询问,一家冷饮店店主肯定地对记者说。
“不是说马上就拆了吗?”记者问。“你放心,这么多人,肯定拆不了。”与这位店主想法类似,在此经营的不少店主抱有侥幸心理,表示不相信会强拆。
定福庄中街北侧违建房,被称为朝阳区的“违建一条街”。据城管监察部门介绍,4月25日,简易房的所有者利用城管的巡查空隙,在4月25日夜晚突击搭建。简易房建好后用于出租营业,将宽不足5米的人行道占去了3米多,引发居民投诉。
“肯定拆。但现在不便接受媒体采访。”三间房乡政府一位宣传部门的工作人员对记者表示,此前已经下达了拆除通知。
中街马路南侧、简易房对面一家开了好几年的面馆老板说:“其实定福庄中街和西街一带好多都是违建房。不过这么多年了,并没人来管。可能是他们这次一下建得太多,动静大了点儿。”
大学开西门
带火几条街
“出门确实不如以前方便了,以前宽敞得多。”昨天傍晚,在定福庄西里小区乘凉的几位居民表示,应该尽快拆。
“我觉得现在不拆就挺好。”与人人喊拆的说法相反,一位在定福庄中街摆摊修鞋的老人告诉记者,她在这条街上干了十几年,第一次见这条街变得这么干净。“以前都是收破烂的。现在好看多了,还有人天天打扫卫生。你说哪个好?”这位老人问。
在当地居民眼里,是几年前传媒大学西门的开放改变了一切。
“没开以前就是一条马路,没有什么摊贩。自从一家干部管理学院与传媒大学合并后,围墙才打开。”一位居民告诉记者,“中街在2003年以前是马路市场,后来出了事儿整顿清理了。2004年大伙儿凑钱修过一堵墙,还把墙刷了,主要是想改造一下环境。自从2005年左右传媒大学的西门开了以后,周边这几条街就火起来了。”
探究
违建一条街 谁是“幕后人”
这些突击搭建违建房的所有者到底是什么身份呢?记者调查后发现,此前被称为违建一条街的“幕后所有者”是一群当地居民。
在定福庄中街的一处平房,记者找到了“违建一条街”的市场管理人员。听说记者采访,市场“管理者”之一的张燕明开着残摩赶来。
“这确实是违章建筑。”张燕明毫不避讳:“但我们有自己的苦衷。”他说,这次参与建房的一共35户,绝大部分是残疾人,还有部分人下岗失业。
“他是小儿麻痹腿脚残疾,我是脑血栓一半身子不灵光。集资建房的大部分都像我们一样。” 另一名违建房的参与人李军指着张燕明说。
“你不是残疾人,体会不到我们的难处。我们这样的人找工作很困难。”李军告诉记者:“我是30来岁得的病,在家待了七八年。想找居委会弄块地儿开个小店养活自己,但居委会说没这权限。”
张燕明说,一群人后来动了建房经营的念头,2008年跑过区里的规划部门,回答是手续不好办。“总是批不下来,可西街那边好多临建房都陆陆续续盖起来了,也都没有审批手续,都是无照经营,可谁说了?后来大伙儿一商量,同意的就拿钱。2009年初,就盖了一排,但没多久政府以违章建筑的理由给拆了。”
“我们想,这是自主创业。这条街那么多年脏乱差,我们给它弄好了,建成最文明的一条街,政府应该会认可的。于是就又成了现在这样。”
李军告诉记者,参与建房的人中,80%以上是自己或者请朋友亲戚经营。“我租给别人就什么经验都学不到了,自己干还能学到很多经验。”
违建街真能变身示范街?
开着残摩,张燕明领着记者先后“参观”了“H”形的定福庄中街和东、西街。
“你看看这几条街有什么不同?”张燕明问。
在200米长的定福庄中街“违建一条街”上,设有三条减速带、4个摄像头,以及戴着红袖箍的治安值班人员,地上几乎看不到一个烟头。
而露天烧烤的烟雾、满地的垃圾、占道的摊位、喧闹的叫卖声以及来回穿梭的黑摩的,却是定福庄东、西两条大街的特色。
多年来数次治理过的定福庄西街,从宽达五六米的人行便道到公路之上,麻辣烫、烧烤以及售卖各种服装、饰品、水果的数百家露天摊位抢占了位置。不少摊主还有意将摊位摆到了车行道上,最后仅留一个车身的宽度,打此经过的小车总是跟在行人身后不住鸣笛。
记者数了数,在仅仅200米长的定福庄西街南部半条街,有多达10家的露天烧烤摊,每隔几家就有一处烟熏火燎的炭盆。
烧烤摊主告诉记者,他们一般“挂靠”在附近的饭店,每个月给饭店支付1000元“管理费”。其他马路市场露天摊位的租金则根据面积数千元不等。
“您这摊位租金多少钱?”记者询问一处占据了邮局出入口“宝地”的露天水果摊。“2000元钱呢!”摊主告诉记者,就算是露天的,也必须交摊位费。
“西街两侧也都是违建房。中街为什么不能建?而且我们想把这条中街搞成示范街。”张燕明说。
“这条中街从建简易房到上相关的设备,投了大概80万到100万了,光发电机就得十多万。”按张燕明的说法,这笔“巨额”投资都是大伙借钱凑的。为了证实他们的改造成果,张燕明边说边拿出几年前的照片对比让记者看。
记者从值班室一台电脑的屏幕上,看到对整个定福庄中街摄像监控的实时情况。在监控室内贴的一张值班表上,写有包括卫生、治安、消防、交通、电力等值班人员,总人数有30人左右,其中专司卫生的一共6人。
“打扫卫生,两人一组。地上只要掉个烟头什么的,每个人都会去捡。我儿子10岁了,每天都过来帮忙打扫卫生。”李军告诉记者,他们的想法是把这条街弄成个样子,起名叫“残建街”。
“出了纠纷谁来管理?”记者问。“能化解就化解,协商不了的就报警。”张燕明回答。
拆了就能
解决问题吗
就在记者即将截稿时,张燕明来电告知,原来定于15日拆除,通知推迟,可能是改在6月20日拆违建房。
事实上,张燕明等人已经从三间房城管分队的回函中得到明确答复:定福庄中街的违建房已多次接到各类投诉,强烈要求政府对此违法建筑进行拆除。后经北京市规划委认定,位于中街的简易房屋未取得建设工程规划许可证,属于违法建设,必须无条件拆除。而如果想在此建房,必须办理相关审批手续方可进行。
一边是必须坚决拆除,一边在规划“美好蓝图”。但拆了之后能否解决所有问题?
“54间简易房,每户租金3000元算,一个月就是16万,这么大的利益,谁拆了都还是会再建的。”一位当地居民和记者算起了细账。
“现在怕的是,商户们的租金已经交了,到时强拆了却赖着不走怎么办?”一位居民议论说。
这位居民的担心不无道理。记者在采访中发现,部分商户表示无论拆与不拆,都希望收回成本。“拆了之后?我哪也不去,还是在这儿摆摊。”一位服装店店主对记者说。
在采访中,有城市管理方面的专家认为,定福庄中街的违建房商户经营既无卫生许可,又无营业执照,既不能解决餐饮店铺的油污排放问题,也没有充足的消防安全保障,实际上与街头流动摊贩的区别只是在于一个经营空间而已。
北京市社会科学界联合会马仲良研究员告诉记者,目前北京市部分社区已经试点建立准入、监督、评价、考核和退出等一系列机制,将居民满意的流动商户纳入体系,在方便群众生活的同时促进就业帮扶,维护了社会稳定。
但一些专家也表示,高校周边较大体量的商户如何与居民自治找到结合点,仍然缺少成功的实践。
调查手记
天真的背后
无疑,期待能够将“违建一条街”建设成样板路并得到多方的许可,张燕明等人的想法听起来过于“天真”。但在这些“天真”行为的背后,又带来诸多令人深思的问题。
有庞大的消费需求,就会吸引来各色的摊贩。违建房可以一夜之间建成,也可以一日之内拆除。只是,拆除之后,如何杜绝下一批违建房一夜之间再次出现?如何解决定福庄几条街区多处违建存在的共性问题?拆除之后的商家会否原地转化成为流动摊贩,加大社会管理的难度?如何解决城市管理与摊贩“自主创业”之间,庞大的高校消费需求难以满足与街头流动摊贩“猖獗”之间的矛盾?这仍然是一个考验城市管理智慧的难题。 (记者 丁文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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