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竹屋中的每一处设计,纵有再高的技术创新含量,都没有脱离其作为一栋廉租屋的本质,那就是对政策普惠性、公正性、可持续性的强调。
●马德里案例启示了我们:如何回归住房之本,去看待廉租房的建设。保障性住房尤其是公共廉租房,主要面向的还是特定人群在特定阶段最基本的居住需求。
●主持人:本报记者 柳森
●嘉宾:陈杰(复旦大学住房政策研究中心执行主任)
柳森:近日,在上海世博会城市最佳实践区的马德里案例馆里,一场名为“不只是住房”的廉租屋展览令很多参观者驻足沉思:原来,廉租屋并不是简陋的代名词,相反,它们可以又漂亮又环保,且非常便宜。而马德里案例馆的主体“竹屋”,正是该市一栋廉租屋的复制品。您对此有怎样的感受?
陈杰:其实,廉租房从来就不是简陋的代名词。具体到我们国内,很多保障性住房的品质都达到了商品房的建造标准。所以,竹屋之所以能触动那么多观者的心,绝不仅仅在于其 “高品质廉租房”的外在形式,更不仅仅是那些遍布其内部的高新技术应用,以及独具创意营造出的原生态氛围外立面,而是渗透在整个建筑物里里外外的以人为本的用心。
往深处去探究,其实竹屋中的每一处设计,纵有再高的技术创新含量,都没有脱离其作为一栋廉租屋的本质,那就是对政策普惠性、公正性、可持续性的强调。所以,尽管竹屋的设计乃大师手笔,但它并没有盲目地追求高科技,所用的基本上都是廉价材料,平均每套成本在10万欧元左右,完全符合对保障性住房的界定。同时,尽管包括竹屋在内的一批保障性住房,在一大批年轻设计师的灵光乍现下,成为马德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但他们从中所获的奖金并不高昂。吸引这些青年人为此倾力付出的,除了来自业界的关注和肯定,更多的可能还是一种弥漫在整个社会舆论氛围中的公益精神。这对我们而言,具有城市管理意义上的启示。
柳森:从住房政策的层面看,您还有怎样一些收获呢?
陈杰:作为一名长期关注住房政策的学者,马德里案例启示了我:如何回归住房之本,去看待廉租房的建设。
从整个欧洲来看,西班牙并不是在住房问题的解决方面做得很好的国家。从1999年到2007年,西班牙房价大致上涨了两倍左右。与其同期的国民收入涨幅相比,这已经是很大的涨幅了。但近年来,西班牙在保障性住房建设方面大大加速,其思路尤其值得赞叹:在充分强调住房的使用价值的同时,很好地削弱了住房的投资价值。
这其实也回答了我们经常会提的一个问题,如何让我们的保障性住房,变成像 “面包”一样的东西?住房具有双重属性,即消费性和投资性。当前住房之所以这么昂贵,关键是投资性质被过度放大。而只有抑制其投资属性,回归其消费属性,才能让房价降下来。
就以竹屋为代表的廉租房为例。它的定位非常明确,是政府专门为低收入家庭建造的保障性廉价住宅,居住者一旦满足买或租商品房的条件就必须搬离。如此制度设计,一来,很好地突出了住房的使用性质,消解了它的投资性质。由于无利可图、鲜有炒作空间,它的造价成本自然也会下来。二则,其面向的人群的收入一般不足以购买市场上的商品房,但有上升的可能性,这在客观上也有利于轮换居住机制的顺利推行。此外,尽管竹屋的建筑质量和技术含量都不错,但客观来讲,还是贯彻了“够用就行”的原则。这也是保障性住房必须强调的一点。说得直白点,对于那些正努力奋斗的年轻人而言,这里只是一个暂时的落脚之处。一些住户在居住了若干年后主动离开,去选择更合适的处所,会是一种常态。所以,究其本质,保障性住房尤其是公共廉租房,主要面向的还是特定人群在特定阶段最基本的居住需求。
柳森:在住房政策的设计与比较研究中,特别强调地方性。这一点,在我们向马德里案例汲取经验的过程中,也不容忽视吧?
陈杰:没错。对于上海保障性住房而言,通过一些技术上的手段降低其建造成本,其实并非最主要的问题。当前上海面临的问题,主要还是选址和土地的紧缺性。相较而言,与我们目前在总体上住房存量仍然比较紧缺不同,西班牙虽然不算特别发达的国家,住房存量从总体上还是相对宽裕的。而且,马德里已经处于城市化进程的中后期,一方面,社会各阶层之间的收入差距不那么明显,对于房屋的消费能力和居住要求差别不大;另一方面,已经不存在要为大量外来人口解决住房问题的现实挑战。所以,如果要问,具体到上海,我们可以向竹屋学什么?那重点一定不在技术,更多还是一种以人为本的城市管理理念,以及在如何实现保障性住房的可持续发展方面,获得一些拓展性的启示。
马德里案例还有一点启示,就是我们必须找到一个合适的主体,来承担起建造和运营保障性住房的任务。在马德里,此类相关业务主要是由一家叫EMVS的国有房地产公司在做。毕竟,将诸如选址、设计招标、建造、配套、后期维护与管理全都交给政府来做,是不现实的。而如果交给一家专业化的公司,一方面,他们会因为盈利的本性去追求最有效率的运作与管理、最好的投入产出效益;另一方面,只要企业本身秉持可持续发展的诉求,规模化和产业化会成为一种自发的选择,相关的政策也较易得到持久而稳定的贯彻与实施。受此启发,我们的国企也应当在保障性住房的建设方面有所作为,这也是国企践行其社会责任的一种方式。
柳森:此次坐落在“竹屋”外面的“空气树”也受到了很多游客的关注。通过它,有社会学者看到了建筑师对“社群融合”理念的倡导。您如何看?
陈杰:去过现场的游客都能看到,在“空气树”的高大的外立面上种有很多绿色植物。其实,这就是“空气树”正在履行自己最核心的一项职责:在其所在小区的天然植被成熟之前,率先扮演起净化空气、调节气候的作用。而等到天然植被成熟时,“空气树”则将被搬离到其他地方继续发挥作用。这说明,所谓公共设施的建造,并非必须是一种永久性的、固定的投入,在一定的条件和设计下,它是可以实现可拆装、可腾挪的。
如今,我们在做一些经济适用房的小区配套时,经常会犹豫:到底多少公共配套才是足够的、合理的呢?造得太多太好,容易沉淀;造得不好或太少,满足不了需求,长期来看,还会限制小区的发展潜力和整体形象。 “空气树”的出现,无疑打开了我们的思路。
参与互动(0) | 【编辑:位宇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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