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方兴和余浩远举起手中的中国科协主席奖证书时,两个帅小伙笑得特别甜。他们没有想到,被一些评委认为“很简单”的作品居然会打败那些“高、精、尖”项目,获得此次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的最高奖励。
8月4日在昆明落下帷幕的第22届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上,一大批真正体现中学生水平的科研项目脱颖而出。
“真正体现青少年科技创新水平的应该是由孩子们自己选题、自己设计和研究、自己制作或撰写的项目。”大赛组委会委员、中国科协青少年科技中心副主任蒙星说,“我们在评奖中有意识地引导,避免把太多成人的因素带到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中来。”
质疑洗衣粉的去污效力也是科学研究
余浩远的参赛项目《晋域新农村节能民居模式构建研究》缘于一次旅游时,观察到许多住惯了山西旧式民居的人宁可搬回老房子也不愿意住新式建筑,便开始思考如何将旧式民居跟新楼的特点结合起来。而方兴的《可引导自然风对流的不对称型地下通道》也是从日常生活中萌生出来的选题。
在许多评委看来,这两个项目用到的原理都很简单,科技含量并不太高,却真正体现了原创性。
西藏选手周佳嘉所在的学校经常停电,因为心疼来电后教室无人而造成浪费,他便发明了一种“微功耗停电自锁开关”,设计电路用的都是中学物理知识,成本也不过几元钱;澳门初三学生张诺文觉得化学课上用的酒精灯不好用,便设计出了一种能够控制酒精灯火焰高度和大小的调节器。诸如此类源于生活、贴近生活的研究项目令许多评委感叹孩子们的奇思妙想。
评委夏五四说,中小学生的思维还没有被固化,对他们来说,生活中处处灵光闪现,年龄越小往往越有创意。
给他印象最深的是上海选手范高洁制作的“抛物线规”:“这个女孩觉得画抛物线麻烦,所以设计出了一种类似圆规的仪器来画抛物线,成年人不一定想得出来。”
广西小选手吴天昊的课题是《对“奥妙99洁彩”所承诺的能去除99种污渍的探究》。这个初一男孩介绍说,他发现这种洗衣粉号称去污力强且不伤手,便想试一试是不是真的有这么神奇。在化学老师的指导下,他在白布条上染上99种污渍,一一亲手洗涤,并记录下结果。
这个项目获得了今年广西青少年科技大赛一等奖,并被推荐参加此次全国大赛。原本一直以为不过是“小打小闹”的父亲这才意识到,对于孩子来说,能够从生活中发现问题且敢于质疑就是“科学研究”,就是“创新”。
“孩子们的项目越做越‘高、精、尖’,成人代做的比例逐年增加”
与“洗衣服”式的科研项目不同,部分参赛项目光是名称就拗口难懂:“中华绒螯蟹4个Dmrt基因保守区段的克隆和序列分析”、“OCA患者TYR基因突变研究及OCA再发风险计算模式的探讨”、“应用mRNA差异显示法筛选糖尿病NOD小鼠肾脏新基因”、“拟环纹豹蛛对低剂量甲胺磷的生态反应及适应机理”,等等。
来自香港的科技教师梁添对此感到惊讶:“我们觉得内地孩子的很多参赛项目已经达到了大学毕业论文的水平。”
一名选手的家长说:“我们在展厅里转的时候,心里就打鼓啊,这么多深奥的项目,给人高高在上的感觉,相比之下我们孩子的发明就像是个玩具。”
一位来自中国农业大学、不愿具名的评委认为:“有的项目的科研视野已经超出了一个孩子所能关注的范围,有的研究方法非常先进,有的用的仪器是我们现在都用不起的,有的题目是研究生层次都要花很长时间才能做出来的。”
“最近几年孩子们的项目越做越‘高、精、尖’,成人代做的比例逐年增加。”中国科协青少年科技中心副主任蒙星直言不讳地指出。
一些以“高、精、尖”项目参赛的选手并不否认老师、家长的帮助。一名小学组选手因父亲的朋友介绍,得以进入大学实验室做研究;有的参赛选手得到过“中科院的老师直接指导”;有的学生家长本身就是大学教授,“从小就在实验室里玩儿”。
蒙星解释说,由于目前国家的导向政策要求科研院所、国家级实验室要在科研教学任务之余,免费、无偿地向爱好科学的中小学生开放,加大科普力度,所以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并不一概排斥科学家对学生的辅导,只要学生能说清楚自己的收获和创新点。
但他承认,辅导到什么程度比较合适,“我们还在摸索”。
河北大学教授、评委刘秡岩说,评委们并不喜欢“高、精、尖”项目,而是“哪怕它有一些缺陷,需要一些补充,但是让人一看,确实是孩子自己做的。”
但同时,评委们也不能过于主观地怀疑选手:“我们也不能排除一些特别优秀的选手有自主从事‘高、精、深’研究的能力”。因此,对于评委们来说,在一个项目中,学生自主研究的成分占到多大比例,并不那么容易辨别。有时候虽然能够看得出来,但“无法举证,还不能伤害小孩。孩子们是无辜的,功利的是我们这些大人。”评委夏五四说。
成人“代庖”的原因在于获奖就可获得高考加分
大人之所以“功利”,原因在于教育部规定,高中阶段获得全国青少年科技创新大赛一二等奖的学生,可以获得高考加分。在本次大赛上,一些大学专项奖的获奖者,也同时获得了该大学的录取资格。
加分政策的本意是鼓励科技创新,使爱好科学的青少年有更多机会进入好的大学读书。可是,一些学校和家长出于对孩子“揠苗助长”式的期待,过分关注大赛成绩,一些成人“代庖”、代做的项目鱼目混珠加了进来。
“为了扭转这种趋势,本届大赛组委会做了大量工作,在评审上尽量保证公正性,保证孩子们自主创新的作品受到肯定。”蒙星说。
当了4届评委的中科院动物研究所周红章研究员说:“我们今年评奖的时候很注意引导真正靠中学生的视野范围、中学生的水平、中学生的思维、中学生的实验条件能够把握的项目。”
蒙星副主任举例说,在评选本届大赛中国科协主席奖时,评委们争执了3个多小时,原因就在于一些专家认为这两个项目的科技含量不是很高。“但是我们想,作为最高奖励,我们应该把一些最具有原始创新精神的项目推出来。基于这样一种主导思维,我们今年有意识地不对‘高、精、尖’项目给予最高奖。”
“我们的科学教育基础不行”
“‘成人化’学生作品是创新大赛发展过程中某一个阶段中很难回避的、很难立刻排除的一个问题。”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刘恩山说。
作为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改革项目生物学课程标准研制组负责人,刘恩山认为,“我们没有大量的高水平的学生作品。换句话说,我们的科学教育基础不行。”
在本届大赛上获得“英特尔英才奖”的20个项目,将被选送至美国参加有50多年历史的“英特尔国际科学与工程大奖赛”。比较中美两国的科技创新奖项,刘恩山说,“成人化”作品在美国几乎不存在。
“因为美国的学生从小学就被要求做‘基于项目研究的学习’。这是正常课程中的一部分,是美国学生理科培训的重要的方式。我在美国看到高中课程培训的方案和要求时非常震惊,其训练的严格程度可以和我国高校本科生相比。在这种机制下,美国的学生作品自然水平高,也不需要托亲戚朋友搞一个作品来挂名。”刘恩山说。
“对于‘成人化’作品,解决的良方是让更多的学生对科学有兴趣,更多的学生热爱科学、去学习科学。当我们有更高质量的科学教育做保障的时候,人们就会唾弃这种成人代做的行为。” (雷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