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记者拿到这样一组数据。去年,市妇幼保健院实施的1.5万次人流手术患者中,未成年人占到4%,最小的只有13岁;去年一年,我市有513个新生儿属于未婚生育,这些未婚妈妈全都小于20岁,最小的17岁;就在上个月,市妇幼保健院还为一名不愿透露年龄的职高女生接生了一个女婴。
看来,类似英国13岁少年当爸爸这样的事,离我们并不遥远。
是孩子们知道得太多,还是他们懂得太少?
一位自称“失职”的母亲—— “女儿一哭,我就知道是真的了”
采访李微(化名)费了一点周折。
通过认识她的医生给她打电话,她当即回绝:这种事情,我怎么能向外说。
第二个电话是记者自己拨过去的:“我们想通过您女儿的事例,引起社会的警惕,希望这样的事情尽量少发生。”
那边沉默了。记者立即追加了一句:“我们会完全用化名。”“那好吧。”
李微是个小学老师,女儿小小在南京某县中上高一。小小怀孕是去年初的事情,那时她上初三。
“去年女儿第二学期开学的第一个月,我发现她没来月经,我没在意,以为是延迟了。但是到了第二个月,我就有点紧张了。”李微说,“但是那时紧张是以为她学习压力太大,内分泌乱了。”
李微带小小到医院,特地找了一个熟悉的妇科医生。
医生支开了李微,说要和小小单独谈。过了一会,医生让李微带小小去拍个B超。
可以想象李微拿到B超报告单后的反应。她自己用了“不可思议”这个词:“我第一反应是B超肯定弄错了,怎么可能呢?可是女儿马上就哭起来了,我就知道是真的了。”
小小在寒假里和同学聚会,结束后随自己喜欢的一个男生去了他家。大人都上班去了,小小和男生一起在电脑上看了电影,然后就和电影里的男女主角一样,他们也发生了性关系。
“我从来没和她说过这些事情,连电视上偶尔出现接吻镜头,只要她在场,我都立即换台。我总觉得女儿是个非常单纯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这些男女之事。”李微说,“这件事情”让她彻底改变了对女儿的认识。
当天,李微就陪女儿做了人工流产。在熟人医生的开导下,她控制住自己,没有责骂女儿一句。
李微自己反思了很久,也咨询了很多医生和青少年教育专家。在一次晚饭后,李微第一次和小小面对面谈起了她的身体,她特地从网上下载了一组性教育图片,还准备了一个安全套。
“我已经失职,不能再失职。我不想让女儿再受伤害,我应该将一个母亲该做的事情做到。”李微说。
市妇幼保健院副院长徐芾——“我们总是在收拾残局”
徐芾,市妇幼保健院副院长,负责该院妇科门诊,几乎每天都接触到女学生怀孕的案例。
她拿出一个统计本,随口读起来:2007年,我们实施的人流次数是1.5万人次,44%未婚,最小的14岁;2008年,人流次数是1.51万人次,未婚49%,未成年的占4%,最小的13岁。
不少怀孕少女对自己身体的认识浅薄到匪夷所思。“一个18岁的高中女生,怀孕都快6个月了,才来做引产。我问她怎么不早点来,她说她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我说胎儿都这么大了,都踢你肚子了,你怎么能不知道。这女孩竟然说,以为是自己肠子在动。”徐芾说。
南京“你我青少年健康服务中心”负责人刘桂珍,对此也深有体会。该中心由玛丽丝特普国际公益组织2003年开设,目前,中心每个月约为20多名女性堕胎,其中80%是十六七岁的少女。
刘桂珍谈起去年的一次门诊经历,印象深刻:一个十五六岁的女中学生,在两个同学陪同下,背着包嚼着口香糖,说自己怀孕了要做人流。在找笔填资料时,女孩干脆将包来了个底朝天,掉下了一堆书,里面竟然夹着好几个安全套。
去年,市妇幼保健院查出了一名19岁的宫颈癌女孩。医生询问发现,这名女孩15岁开始有性行为,且男朋友换个不停。
徐芾担忧的是,正是这种性无知造成了对孩子身体的伤害。
徐芾介绍,以前该院查出的宫颈癌患者基本都在50岁以上,而去年查出的53例宫颈癌中,60%是30岁左右。她认为,现在少女性行为越来越多,以后20岁左右的年轻宫颈癌患者会更加常见,“研究已经确证,宫颈癌和性行为早、性伴侣多有明显关系”。
不过,相比性病、宫颈癌、宫外孕、习惯性流产等这些身体上的伤害,专家更担忧过早的性行为对孩子心理成长的影响。
去年,六合区某学校两名学生因为发生性关系被学校发现,双双自杀未遂。
“我们做了多次心理辅导,两人才回到学校上课。我们很难说清,这件事对他们今后的成长到底会带来多大影响。”南京市少女援助中心一名负责人介绍,向该中心求助的少女每天有十多人,近半数都有过性行为。因为对性没有正确认识,一旦发生性行为,青少年容易出现自我挫伤,感到懊悔、惶恐、羞耻和罪恶感,并因此长期背负巨大的心理压力。
青少年教育工作者——这是扇沉重的“神秘之门”
“应该让孩子们明明白白地长大,让他们充分了解自己的身体,了解性。孩子们有这份需要,也有这份权益。”
南京市中小学卫生保健所副所长林慰慈,近几年一直致力于在中小学生中推广性教育。由她组织的“青春期教育”6人讲师团,从前年开始,每学期轮流到我市各中小学宣讲青春期保健知识。
“对性,多少年来,我们习惯了采取回避态度,对孩子更是讳莫如深,结果就是孩子们想方设法从其他各种渠道来满足好奇心。而这些不规范的传播渠道,很大程度上影响了孩子对性的正确认识和性态度。”
说这话的是南京市人口和计划生育委员会宣教处处长王国亮,该委员会下设的南京世代服务网青少年性教育专栏,是目前我市针对性教育开设的唯一一个官方网站,每天吸引了数万次的点击。“点击率说明,这方面的知识社会上很有需求,孩子们对自身、对性知识都很好奇。”
“不应该在性问题上给孩子营造出神秘气氛”,这是专家的一致意见。问题是,由谁来打开这扇“神秘之门”?
“没有教材,没有课时,也没有人对我们进行相关知识和技巧的培训,我们怎么去教孩子?”南京第三中学初中部负责健康教育的一名老师这样问记者。
据了解,目前我市中小学教程中尚没有专门针对性教育的教材,和生理结构、性有关的一些话题只在“健康教育”课程里涉及。其中小学五年级到初二阶段每两周有一节健康教育课,授课老师多由校医、体育老师或者生物老师兼任。小学四年级以下以及初三和整个高中阶段,不再设“健康教育”课。
撇开学校,青少年性教育想依靠家庭教育来完成,专家也不看好。不少专家表示,大多数父母自己对性都遮遮掩掩,怎么可能向孩子传输出科学的性观念?
一名“青春期教育”讲师团的老师讲了这样一件事情:有一次,他给某学校高一学生上课,提到男女身体区别,以及如何用卫生巾,如何用安全套等,结果第二天就接到主管部门反馈来的家长投诉,一名女生家长愤慨地表示,老师怎么能和学生公开说这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首先,整个成人社会应该对性有科学态度,才能谈得上对孩子进行科学性教育。”徐芾认为,应该构建社会、学校、家庭“三位一体”的青少年性教育系统。
专家建议,政府职能部门应该建立完备的政策体系,包括建立有效的倡导、教育、服务机制,将性教育纳入到基础教育中来,并在大中专院校开设性教育专业,培养较高素质的师资队伍;其次是中小学校要改变观念,加强对学生性生理、性心理、性道德的教育和引导,并采用青少年乐于接受的传授技巧。
“现代父母更应该加强自身学习,开诚布公地在孩子身体发育的每一个阶段,及时地和他们谈身体的变化、谈两性,从小消除孩子对于性的神秘感,尽可能地保持性安全。”徐芾说。 (徐静 倪秀萍 王莹、胡苏锐,从梦影)
【深度链接】国外青少年性教育
荷兰:餐桌上讨论
荷兰拥有欧洲国家最低的青少年怀孕比率。孩子6岁进小学时就开始接受性教育,还可以自己做研究报告,甚至在餐桌上和父母讨论。
瑞典:电视来施教
瑞典从1942年开始对7岁以上的少年儿童进行教育,内容是妊娠与生育知识,中学讲授生理与身体机能知识,到大学则把重点放在恋爱、避孕等问题上。1966年,瑞典尝试通过电视实施性教育,打破了家长难以启齿谈性的局面。
芬兰:每天讲故事
上世纪70年代开始,性教育就进入了芬兰中小学教学大纲。芬兰有本性教育书《我们的身体》,家长可以像讲《一千零一夜》那样每天讲一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