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而优则仕和乡土教育两者并重,相互交汇、融通
一个世纪过去,如今,当你在村巷中徜徉,你仍然可以看到培田村当年兴养立教的斐然成就:那些幸存下来的布满沧桑的牌坊、门楼、匾额、旌表、楹联……仿佛在无言地印证着一段历史,并在你心中勾勒出百年前一个中国南方乡村的人文图景。
而这幅图景的色彩之斑斓无疑会令你感慨。
在培田村,村中的地坪与街巷全部用鹅卵石铺成。当年的工匠们不但懂得就地取材,并且还利用鹅卵石的不同色泽与形状,镶嵌出各式各样的花纹与图案,如“鹤鹿同春”、“双凤朝阳“、“如意结”等,图案的华美雍容与鹅卵石的质朴天然亦“文”亦“野”,清新而别致,显示着士大夫文化与乡土文化的自然融合。
村中的每一幢院落都冠有堂号。如双灼堂,取自《诗经》“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继述堂取自《中庸》“夫孝者善继人之志善述人之事”,务本堂取自《论语》“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此外还有敦朴堂、济美堂、三让堂等。在这些院落中,给人印象最深的是大量楹联。如继述堂的大门对联为“门外有山堪架笔,庭中无处不堆书”;官厅中堂的楹联为“行仁义事,存忠孝心”;至德居门对着村中的千米古街,门联为“庭中兰蕙秀,户外市尘嚣”,最令人回味的一处小天井墙上的对联,上联为“悦目时风来花舞”,下联为“会心处鱼跃镜开”,横批是“天光云影”。而就在这么一方小小的天井里,有阳光,有清风,有兰草,有鱼池,还有隽永的诗文。一代代的婆姨们就在天井里淘米洗菜,忙碌着乡村人家的日子。
培田吴氏家族虽然世代以读书做官为荣,却并不轻视经商,即并不视读书入仕为唯一出路,家训中倡导:“农工商贾,勉励乃事。”族谱中记载了好几位因经商致富而贡献乡梓的族人。如族人平冈公曾说,“予私念家口益增,用度不给,赴闱一次,弃而经商”,后“数年致赀巨万”。族人五亭公“自揣产业无几,读书不得志,终作老蠹鱼,遂纳粟入监,弃儒经商,在连邑(连城)开张布号”。村中首富吴昌同咸丰年间在汀州、连城开设了许多店铺,仅广东潮汕就拥有12家商号。像这样的例子还有不少。这些因科举受挫改而经商的族人具备良好的文化素养,眼光更远,头脑敏捷,故善于捕捉商机。而一旦成了富商巨贾之后,他们除了为自己兴建华堂大宅之外,还不约而同地慷慨解囊,捐资倡学,襄助公益,也自然成为村落自治系统的中坚力量和文化生活的核心。
在他们的倡导下,当时村中相继出现各种公益与文教结社组织,前者如拯婴社(专门收养被遗弃女婴)、大和山道堂(戒毒所)等,后者如孔圣会、文昌社、朱子惜字社等。这些结社的经费均为房族或社员个人捐助,有田产,还有严格的财务管理,且经营有方,年年生息,资产不断递增,颇似当今的基金会。社员间还经常有雅集,相与唱和,谈诗论文,对营造村落崇文重教的文化气氛起了很大的作用。比如,朱子惜字社社旨中倡明“夫敬圣贤先须敬字,亵字即亵圣贤。兹除祭需外,所有余资,每朔望雇工收买人家废字,捡拾路上弃纸”。
培田村当时的经济生活也十分活跃。村子东、西、北3面有大山环抱,盛产竹木。培田人很早就开始经营木材生意,并利用竹子发展造纸业。清道光年间,培田的竹木业、造纸业产量达到顶峰,周围山垅间大小纸坊有300多座,年产土纸上万担,获利过万金。而培田的织布业也与当地出产的蓝靛和苎麻分不开,旧时家家都有织布机。至清代中晚期,培田有了织布厂,最多时厂里有十几架织布机。布的质地细密,颜色纯正,市场销路极好。当时村中种蓝制蓝、染布织布成了一条龙,并且吸引了外地人携家带口来村里种蓝制蓝。
从今天看来,培田的这一切既与兴养立教的村落自治传统分不开,也与学而优则仕和乡土教育(生活教育)两者并重分不开。前者进取,后者务实。前者达则兼济天下,后者退则独善其身。它们犹如两股泉水,相互交汇、融通,构成了明清时期培田独特的人文图景,也带给21世纪中国教育改革深远的启示。
如今的培田崇文重教遗风尚在。村中有位名叫吴烈的农民,其太爷爷是贡生,爷爷是民国长汀中学毕业生,父亲是长汀师范学校毕业,土改时家里被评为地主(据说全村有一半多人家被评为地主)。他从小跟着爷爷、父亲念书识字,且爱好书法,现在忙时下地干活,闲时以书法自娱,家中四壁挂满了自己的书法作品。他练字的书案一角,扣着一顶下地用的破草帽。
村里也还时兴贴对联,如一户人家厅堂上书着“干国家事,读圣贤书”,另一户大门口则写着“爱情因劳动美好,青春靠知识闪光”,横批为”幸福家庭”,红纸黑字,贴在原先的砖刻门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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