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是大律师,这个是做生意的,这个是眼科医生。”翻开相簿,她就像介绍自己的孩子一样介绍这些学生。她甚至记得一名只在大学堂住过3个月的北京教授,对方曾邀请她一起“打太极拳”,她“怪不好意思地”拒绝了。
今年已经67岁的香港赛马会主席陈祖泽,在三嫂的眼里“好文静”,仍然是个“乖仔”。被授太平绅士的梁智鸿,大学时总是“穿着整齐才进食堂吃饭,从来不会穿拖鞋”,只不过“大学时头型就是中分,不知道为什么到今天都没变过”。
有男生甚至称,三嫂至今还记得他们大学时历任女友的名字。
总是开名车接送三嫂参加旧生聚会的陈向荣说:“能够做她的司机是我一生的荣幸。”
这些有关三嫂种种琐碎的“好”,事隔若干年仍然潜伏在旧生们的记忆中。三嫂却说不清自己究竟“好在哪里”。在她看来,“拎出个心来对人”,人生其实就这么简单。在宿舍工作时,她自己的大儿子正在美国读天文学专业,她只是用“母亲的心”去照顾这群同样在外读书的孩子。
如今她早已经退休了,但她其实从来没有真正离开过大学堂。
每年,她会回来制作“宿舍之血”。这种由生抽、老抽、番茄酱、豉汁、胡椒粉、辣椒酱制成的“饮料”,除了三嫂,“没有人调得出那么正宗的味道”。
大学堂的传统节目“拜齐天大圣”,也仍是由她来负责准备香火。
每遇迎新会或开放日,她总要在自家狭小的厨房,制作学生们最喜欢的马豆糕和大西米红豆沙,再由学生们带回去。
这位从没摸过教材的老人,压根儿不曾想到,自己会成为大学堂“迎新教材”的一部分。在名为“宿舍历史”的课程中,每年新生都要学习宿舍之歌:“大学堂有三宝,旋转铜梯、四不像雕塑和三嫂。”
更特别的荣誉出现在2009年6月。一天,三嫂突然收到香港大学校长徐立之寄给她的信,邀请其“接纳香港大学之名誉大学院士衔”。她事前毫不知情,此前,旧生会多次向学校提议给她颁发荣誉院士衔。直至2009年1月,周兆平副校长亲自作出提名。而在此之前,只有“社会名流”才有可能进入这份提名名单。
“我相信三嫂是没有争议的。”这位提名者说。事实证明,三嫂的提名“全票通过”。
3个月后,“不知道院士是什么”的袁苏妹前去参加典礼,坐在面对600多人的台上,她一直试图记住前面的人“走哪条路、何时戴帽、怎样行礼”,生怕“忘记了整个程序”。
她坦承,直到走上台前,“袍子里面的腿一直在抖”。直到听到周伟立提到她曾经因为逃难而失去接受教育的机会时,她感到一阵“辛酸”,最后“糊里糊涂地”接受了副校监的颁授。
当时,观众中20多名“头发都白了”的旧生,兴奋地跳起来鼓掌喝彩,典礼负责人甚至不得不让工作人员走过去,请这些政商两界的知名校友“不要太激动,保持安静”。
次日,旧生们振臂簇拥中的三嫂被《苹果日报》头版以整版报道。此后,她登上了美食节目介绍自己拿手甜品“马豆糕”的做法,在娱乐节目“东张西望”中被专访,香港各大报章几乎都能找得到三嫂的照片。
授衔赞词中的一段也被各大媒体反复引用:“很多人知道,大学堂有三宝:铜梯、四不像和三嫂。三个宝贝搬不动,移不走,三嫂永远是大学堂之宝,亦是香港大学之宝。”
然而,这个爱看韩剧的老太太并没有被这些突如其来的荣誉打乱阵脚,尽管有时在街上,她偶尔会被陌生人惊喜地叫住:“你是三嫂吗?恭喜你。”
“我的生活没什么变化。”三嫂一如往常淡淡地说。她仍然居住在北角区一幢建于12年前的公共屋屯卩,因为家里没有足够高的衣柜,她只能将红边黑底的院士袍和软呢院士帽叠起来,小心翼翼地收藏到盒子里。
大学堂旧生会为庆祝她荣获荣誉院士衔,特意在饭店里摆了30桌酒席,300多个旧生到场祝贺。而她能回赠的,只是一张张自制的、只有手掌般大小的卡片。由她口述、女儿打印的祝福文字,每一字都再普通不过:“读书口既,学业进步!”“做工口既,步步高升!”“做生意口既,生意兴隆!”“揸车、坐车口既,出入平安。”
只是,这个本来只会写自己名字的“院士”,足足用了两天时间又学写了两个新字。她一笔一画、签了300多张感谢卡——“三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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