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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电影《入殓师》里,一名失业的大提琴手赋予了“遗体整容师”优雅而伤感的气质。
他们每天为陌生的逝者送行,在他们脸上描绘最后一妆。
在八宝山殡仪馆,也有着5位遗体整容师。他们当中两人为20多岁的小伙。
相关人士介绍,目前,北京殡葬业人员、尤其是一线人员普遍存在年龄高、人才断档的问题。
近年来,北京殡葬行业已开始通过社会招聘进行“换血”。而就业压力和社会观念的转变,也令当下的年轻人和大学生愈发关注并接受这个冷门行业。
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办公室”。
首先,它非常安静。尽管每天“人来人往”。
其次,工作人员都是男性,还都懂得化妆。
这里是八宝山殡仪馆的遗体整容室。
十多年以前,八宝山殡仪馆大修,这间专门辟出的房屋一直沿用至今。
两年多以前,张洋第一次来到这里。他的工作是,用双手在逝者脸上化上最后一妆,让他们有尊严地离去。
作为八宝山殡仪馆的一名新人,27岁的张洋是北京市殡葬行业仅有的两名80后遗体整容师之一———这个数目在未来数年有望大幅上升。
因殡葬业一线老师傅10年内可能全部退休,殡葬业“换血”在近几年已悄然启动。
遗体整容师的一天
张洋用纱布蘸取酒精,擦拭老人的脸。老人的眼睛突然微张。他用棉花吸干老人眼球表面残余的水分,轻压上眼皮。眼睛随即闭合。
6月18日早晨7时。八宝山殡仪馆整容室。
阳光透过白色窗纱照射进来,滤出柔和的光线。
约60平方米的房间设计得像是一个“回”字:中央有40平方米是空旷的,四周顺时针环绕着储物柜、休息椅、洗手槽、更衣区。
房间的主色调是白色。白色的墙壁、白色的柜子、白色的门沿,还有白大褂。
一抹漆黑,在房间里分外扎眼。
那是一座棺木。
缎面的白盖布之下,躺着一位老人,脸颊和眼窝凹陷,脸色青黑。
棺木前的储物柜打开了,露出七八柄大小各异的毛刷、四五种由肉粉色到深棕色的粉底,以及一个绘画用的调色盘。
穿上白大褂,戴上口罩和塑料手套,张洋端详着眼前的老人。
他用纱布蘸取酒精,擦拭老人的脸。
老人的眼睛突然微张。
他用棉花吸干老人眼球表面残余的水分,轻压上眼皮。眼睛随即闭合。
“这是自然现象,人死后由于缺氧,肌肉收缩,眼睛有可能睁开。”他解释说。
他取出粉底最深的色号———棕色、眉刷和大号毛刷,开始在老人脸上描画。
他用修长而柔软的手指抚摸着老人的皮肤,以几乎察觉不到的力度轻拍,让粉底渗入整张面孔。
在鼻梁等处,他又用调色盘取了少许稍浅粉底,调和在一起上色。
血色像投入水面的石子,在老人面颊上一层层荡漾开来。
房间里,静得只有细软的刷毛拂过皮肤的声音。
几分钟后,老人的脸颊恢复了光泽。
张洋停了下来,回头望向比他小3岁的张祺,后者心领神会地递过一支口红。
棺木被推出了整容室。接着,下一座棺木被推了进来。
27岁的张洋和24岁的张祺,成为遗体整容师两年多以来,已处理过百余具遗体。
他们也是北京殡葬行业仅有的两名80后遗体整容师。
应聘殡仪馆引发全家震动
张祺的母亲认为,每天接触死者会感染疾病。一向疼爱张祺的奶奶也反对,“干这行名声太不好,遭忌讳。”
7年以前,张祺17岁,是中关村的一个电脑销售员。
身高1米7的他,刚从职校毕业。这是他的第一份工作,1年后他辞职了。
“每天都是一个模式,没劲。”他说,一整天都在重复说一些同样的话,诸如需要什么服务、想要什么配置等。
日子像嚼干的口香糖一样没了味道。直到父亲提出那个引发全家震动的建议。
在街道民政科工作的张燕鸣,听说八宝山殡仪馆在招服务员,便想让儿子去。
他的理由是,“现在的孩子都没受过什么苦,也没什么特殊经历,得让他锻炼一下,思想上受点震撼。”
反对声一片。
张祺的母亲主要从卫生方面考虑,认为每天接触死者会感染疾病。
一向疼爱张祺的奶奶也反对,“干这行名声太不好,遭忌讳。”
“干上一年,感受一下。”只有张燕鸣鼓励儿子。
张祺倒觉得“这个工作真不一般”,在他看来,殡葬工作每天接触不同的逝者,像是感受不同的人生。
2003年,张祺应聘进入了八宝山殡仪馆。家人对他的工作依然充满异议。
一开始,他只是做引导员,为死者家属领路。
看到灵车运来的死者,悲痛欲绝的家属,很少思考生与死话题的他感觉这一切“散发着特殊的力量”。
张燕鸣承认,当初没想让儿子一直干殡葬。一年后,他委婉地问儿子有没有其他考虑。儿子回答干脆,我不走。
由于老的整容师傅即将退休,2006年,张祺被馆方挑选为遗体整容师的“接班人”。一起入选的还有同为殡仪服务员的张洋。
和张祺一样,张洋也是半路出家。2006年,他辞去了原先的商业零售员工作,应聘成为殡仪服务员。
他俩第一次“摸”尸体也是在那一年。那时,他们在位于上海的全国遗体整容师培训基地学习。
3个月后的结业考核中,每个人抽签确定了自己的“模特”。
张祺还记得他的“模特”———一个老头儿,右脸有个挺大的瘤子。
首次触摸一具没有温度的身体,他悚然一惊。
在指导老师的鼓励下,他镇静下来,一点点将瘤子处理成和皮肤一样的颜色。
与艾滋病“擦肩而过”
在为死者刮胡子时,张祺手上的伤口被沾有少许血迹的刮胡刀扎到。之后死亡报告送到,此人死于“艾滋病”。
两个80后遗体整容师的故事由此展开。
他们每天7时到岗,一直到下午4时。平均每个钟头,都会有遗体运进来。
如果死者是正常死亡,面部表情安详的,处理起来比较简单。
但碰到非正常死亡的就会复杂许多。
他们遇到过一名老汉,被一辆油罐车碾过身体,伤口从大腿一路裂到脖子。
他们跟老师傅一起,花了一整天时间,一直缝。一边缝还要一边清洗不断渗出的血液。
他们说,遗体整容师不仅是简单的化妆,还涉及很多特殊情况的处理。比如尸体防腐涉及一些解剖学知识,对残缺不全的遗体要缝合接肢,就需要人体学知识。
“干这行,就是不能自己吓唬自己。”他们说,其实死者是很安静的,并不可怕。他们并没有感受到外界想象中那样大的恐惧和压力。
给死者化妆并非没有危险。张祺就曾与艾滋病“擦肩而过”。
那次他为一个非洲人整容,大使馆没有及时送来死亡报告。赶巧,他手上有伤口,在为死者刮胡子时,伤口被沾有少许血迹的刮胡刀扎到。之后死亡报告送到,此人死于“艾滋病”。
张祺的脑子懵了。
他等了3个月的化验报告,因怕家人担心,一直没告诉他们。直到结果显示一切正常,他才向家人汇报了这次“虚惊”。
长期的工作习惯也会让他们养成一些“怪癖”。
比如洗手。张洋说他有些神经质,刚洗完手总觉得应再洗一遍。跟人握手时,他也总习惯性地先瞅一眼手。
不少朋友对他们的职业感到好奇,要来殡仪馆参观,被他俩拒绝了。他们觉得应当对逝者尊重,而不是猎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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