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
高希希:我们选择“贴地飞行”
- 受访者 高希希(电视剧《三国》导演)
□ 采访者 解玺璋(本报记者)
长达95集的电视剧《三国》即将落幕,伴随着该剧的播出,一直争议不断。观众所表现出来的浓厚兴趣,证实了一种说法,即电视剧作为当代最重要的大众文化载体,它所承载的恰恰是社会大众的道德理想和寄托,就像历史上流传久远的古典文学名著一样。因此,名著改编也就具有了更多、更大的风险,特别是在当今这个民意表达越来越强大的网络时代。《三国》播完前夕,本报记者采访了该剧导演高希希。在宽大、明亮的工作室里,他读着新的剧本等待记者的到来——
《三国》所面对的,已非《三国演义》所面对
□您的戏叫《三国》而不叫《三国演义》,是怎么考虑的?
-开始跟朱苏进老师(编剧)商量时就有一个概念,在创作原则上,就想把握一点:往《三国志》上靠,如果完全按照《三国演义》,我们就没必要拍了。我想,题材也好,人物也好,都放到一边,先把《三国演义》和《三国志》全部嚼碎,把它变成一个素材,我们重新来组装。我们想力争做到既不是《三国演义》,也不是《三国志》,而是一个剧。但首先只要跟三国有关,你就摆脱不了所谓“改编”,无论怎样做,都是在“改编”;其二,当时的步子还是小了一点,还是不敢完全背离大的理念,还是要尊重一些现在已经成为民间或观众意识中一部分、耳熟能详的东西。比如一些不是历史,但流传至今的故事,像三顾茅庐、诸葛亮的智慧等等。
但我们又必须创新,所谓创新,就是先从曹操下手,真正的三国时代,我觉得还是从曹操刺董卓开始,所以,前三集基本是按照曹操的脉络进行的。既然是电视剧,就要努力解决人物的问题,如果人物不好看,故事的链条就形成不了。就像开播之初议论最多的“桃园三结义”被淡化处理的问题。本来都想去掉的,但是,没有的话传统观众很难接受,这样考虑还是保留了。
□《三国演义》这本书,您觉得从现在来看究竟有些什么问题呢?
-不应该说是问题,我觉得更多的还是我们所面对的话题是不同的。它面对的还是宋明以来一直延续的、统治阶级所面对的话题。今天,从人物改造上来说,我的改编肯定要有当下的世界观和人文精神,这个人文精神如果没有,那就不是简单的尊重不尊重原著的问题了,而尊重原著并不等于尊重历史。
□您说的人文精神和现代理念,具体是指什么呢?
-比如曹操,我们今天来分析他,他一定是个贼吗?京剧里给他画了脸谱,我们也要给他画上脸谱吗?我觉得,评判一个历史人物,肯定要先看他对历史的贡献。从三国的情况看,贡献最大的应该是魏。对国家的统一、屯田富民等,曹操贡献无疑是最大的。最后三家归晋,如果没有曹操的基础,也很难实现。所以,我们不希望它还是一个《三国演义》简单翻版,我们希望它在视觉上、理念上,包括细节上,都有相对新的理念介入。
网络时代的批评让人手忙脚乱
□这个戏从一开始播,大家就争议不断;我记得《三国演义》当年播出时,一开始也是争议不断。这两次争论相隔将近二十年,您认为它们有什么区别或变化吗?
-质的区别就是时代在变化。那个时代相对封闭,电视都没有完全普及,城市里一家有一台电视已经很不错了。而且,那个时期的评论,也只有像您这种有话语权的,才有可能发表,有可能让观众看到;而现在这个时代完全不一样了,进入网络时代,评论非常随意。我最近也看了一些,这种随意性已经无法控制,任何一个点、一个细节都可以随意评论。所以我觉得这是两个时代面对的问题。面对现在参差不齐的评论,有时候你可能会慌手脚。这个时代的传媒已经达到无所不为的地步,连孩子也可以发表评论。我愿意,就可以贴上去,怎么着都行,这个真没办法。
□给我的感觉是,当年大家讨论比较多的是表演、导演的手法,或拿它跟历史对比,按《三国志》拍更好还是按《三国演义》拍更好啊之类的。这次给我的一个突出感觉,是大家对道德问题很关心,以前好像不太关心这个。
-他没法关心,没有这个话题。这是时代进步造成的话题,包括对职场、权谋等问题的讨论。我印象很深的是,石康有一篇文章,遭到了一堆“板砖”,也有一群赞扬。他说当年的老版和现在的《三国》都是中华民族的垃圾,民主进程走到今天,还这样尊崇守旧的“忠义”理念,本身就是我们民族的耻辱。这种话题在当年是不可能有的。
曹操是个问题,但不止于曹操
□是这样,很多问题都是到了新世纪以后,大家对民族传统有了更多的认识,加上这些年我们的社会道德问题比较突出,大家都在反思。这便牵扯到对曹操的评价,这次对曹操的评论中有很多都是从这个角度展开的。
-曹操采取了更极端的方式。
□这个方式在十年前、二十年前可能不被认为是个问题,但今天,大家觉得是个问题。中国传统道德中有一些理念。这个理念可能在一些新人眼里是一直被批判的,认为很守旧。可是现在这个事儿又从另一个角度来认识了,大家在寻找道德资源时,发现我们的道德资源很贫乏,只能回过头去再找那些曾经被我们抛弃的东西。
-这恰恰也是我最近遇到的困惑,就是我们把曹操、刘备、孙权这种行为放在民族道德理念的框架内评判,其标准是什么?既然我们讨论到这个层面,必然要给观众一个讨论的平台。《三国》恰恰就是这样一个平台。其实,在戏里,也没有一定说曹操就是我们要推崇的人,我只是希望把他落地。落地以后,他的行为,包括他的行为准则,观众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去判断。
□它是一个互相刺激的过程。
-对。我明天一早去日本,那边对这些话题的争论更激烈。
□确实,有时候历史的发展就是这样,一个时期某个问题可能被遮蔽了,现在这个问题又突出出来了。有些民间的东西,它埋藏得很深,在下面流传,没有机会表达,《三国》给了它们这个机会。
-对对对,老百姓有他的道德底线。所以当时我就跟朱老师讲,我们要“贴地飞行”,要飞,不飞不行,不飞,拍得没有意思,求新的观众不答应;但现在又不能飞得太高,飞得太狠,传统观众接受不了,也不行。郭沫若就飞得太高了,他是历史学家,我们先贴地飞。
腕儿死了,戏就没人看了
□下一步您打算拍电影《荆州》,现在进行到什么程度?
-目前只进行到剧本的创作和景点的选择。
□电影主要想表达什么东西呢?
-我觉得,三国故事从切入点来说,主要围绕着三大事件:官渡之战,是曹操平定北方最重要的一场战争,打完他就稳定了;赤壁之战,是他膨胀和收缩最重要的点,打完他知道了膨胀没用,三分天下已定;夷陵之战,蜀国基本没戏了,六出祁山只是诸葛亮在表达一种为了完成刘备中兴大业的愿望。
三国历史,自官渡以后,最重要的支撑点都在荆州,都是为了争夺荆州。所以,我们这个电影是从赤壁战后开始,然后到夷陵战前结束。关羽,由于他的傲慢和勇敢,最后使得这种格局形成。这里面有很多斗争,包括周瑜和诸葛亮的智慧,一连串的话题。
□按照您的这种设想,电视剧最后这几集就显得有些大而化之了。
-对,基本上是块状地走。七擒孟获都略掉了,只在对白里提了一句。因为我觉得,七擒孟获只是诸葛亮为了解决后方的稳定,是自家事务,跟“三国”没什么关系。
□那戏要结束在西晋统一吗?
-结束在司马懿之死。统一太远了,从做戏的角度来看,缺了腕儿观众就不看了。司马懿一死,在三国历史上人们能记住的腕儿几乎就没了。既然没了,我们就在这儿打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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