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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为女导演,同一个主题,同一个时空,却烹了两道完全不同风味的爱情餐
文/朱靖江
4月的中国银幕似乎被女性导演的电影作品占据了大半河山,《我们天上见》(蒋雯丽作品)、《岁月神偷》(张婉婷监制作品)、《月满轩尼诗》(岸西作品)和《杜拉拉升职记》(徐静蕾作品)纷至沓来,或是深情怀旧,或是恋曲悠扬,用女性电影人的温柔话语,为这个多事之春增添几分暖意。
这四部影片中,尤以岸西和徐静蕾执导的两部作品更多受到注目。前者好似一锅港式煲仔饭,市井风味里带着点文艺气息;后者则有如一道京味改良的西餐,看着光鲜洋气,凑近一闻,还是透出股卤煮的味道。
这是最坏的时代?
《月满轩尼诗》与《杜拉拉升职记》都是爱情电影,只是前者纠结于香港“草食男”的恋爱不举,后者专注于办公室私情的欲拒还迎,各有一番想要抒发的闷骚心臆。作为香港最有人文气质的编剧之一,岸西在转行导演之后,处女作《亲密》就是一部关于办公室爱情的小品,可惜影响力阙如。在创作《月满轩尼诗》之际,她邀请了尚未在内地“解禁”的女演员汤唯出演女主角爱莲,而影片上映的档期正合汤唯“复出”的机缘,于是一番媒体的热炒让这部并不华丽的电影有了更多的曝光度,引人来关注香港“宅男剩女”的爱情究竟有何撩人之处。
和内地电影界近两年竞相追求“与国际接轨”的热切心态不同,香港电影人反倒倾心于草根百姓的寻常人生。在《月满轩尼诗》里,张学友饰演一个电器商行的“少东家”阿来,年过四十还和母亲、姨妈住在一起,是“无业、无妻、无理想”的三无人员,百无一用的“二世祖”。汤唯的角色是一名在舅父经营的洁具店里帮忙的大龄小妹,每天读小说,等待有暴力倾向的男友刑满归来。两个人被相亲的纽带牵到一起,却各自别有情怀,装傻的装傻,扮丑的扮丑,于是影片大半的时间就是在不起眼的香港喜帖街、轩尼诗道上兜兜转转,看两个不想相爱的人如何被命运磨合在一起。
岸西希望将这部影片做出张恨水小说式的时代质感,于是着意表现电器行、马桶店、小吃馆、美容院的各色人等,描摹小店主、老处女、做账先生、送货小弟们的喜怒哀乐。但是挥之不去的港式文艺腔为这种努力打了折扣。譬如阿来的前女友摇身变作大牌摄影师,让他在时装硬照的现场穿囚衣做陪衬的情节便很跳线,好像一幅水彩画里忽然抹上了几笔油墨。阿来和爱莲不谈生计,总在各种场合里讨论小说的艺术,拿借书和还书做交往的借口,也显得过于学生腔。此外,影片中汤唯的蛀牙不知有何特指,不但被张学友发现,被医生修补、更成为汤唯在片尾咧嘴大笑的动力源泉:“我没有蛀牙啦!”虽然岸西盛赞“在香港,只有汤唯能无所顾忌地张大嘴巴”,但观影者依然一头雾水:难道这是某牌牙膏的植入广告?而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影片各个节点的“印度怪人”尤其难以理喻,一会儿是小吃店跑堂,一会儿是便衣警探,一会儿又别具用心地凝视着镜头,做祝福微笑状⋯⋯他和总是在梦中为阿来指点迷津的过世老爸一道,构成了《月满轩尼诗》超自然的灵异因素,削弱了这部电影的现实主义基调。
和张学友、汤唯两人纠结、拧巴的交往历程相比,影片中另一对恋人:鲍起静饰演的阿来妈与李修贤饰演的青叔倒更有人间烟火气。精明的老板娘和滑头的老会计一边唇枪舌剑,斗智斗勇,一边彼此吸引,情火闷烧,把一段市井风流的黄昏恋演绎得妙趣横生。在这条副线的铺陈上,岸西放弃了文艺腔,用扎实的台词和细节塑造人物,加之两位老戏骨的松弛表演,反倒成为《月满轩尼诗》的亮点。只是在上世纪80年代风靡一代影迷、和周润发并称“硬汉偶像”的李修贤如今已变成了皮松肉垮、嘴碎心善的邻家阿伯,多少令看香港录像带长大的中年人唏嘘不已。
也是最好的时代
《月满轩尼诗》在4月的春寒里没能为内地影坛带来火爆人气,或许轩尼诗道并不如轩尼诗XO那么打动人心,或许汤唯也还需要更多的作品证明自己的演艺才华。而早在文艺青年中享有盛誉的女演员兼导演徐静蕾则一改往昔的淡定气质,自导自演了一部商业色彩浓郁的《杜拉拉升职记》,准备在蓄势喷涌的票房火山口上一飞冲天。
从影片的前期宣传来看,职场、时尚、爱情的电影主题主要针对年轻的职业女性,这也是好莱坞的《时尚女魔头》《欲望都市》等先驱之作既定的摄制路线——一定要用华丽的影像、大牌的服饰、美艳的妆容以及令人仰视的高端生活,吸引那些正在职场的山道上奋勇攀爬的潜在观众。
大银幕上的《杜拉拉升职记》视听品质不俗,众多美女的加盟、饱满明亮的色彩、节奏流畅的剪辑和赏心悦目的外景地,都足够养眼舒心,不像很多国产商业片那么令人如坐针毡——虽然影片中蔑视观众的植入广告仍赫然醒目,还是时刻干扰着观众的观影情绪。
《杜拉拉升职记》以职场故事为号召,但骨子里还是一个琼瑶式的三角恋故事。或许是文艺多年的徐静蕾到头来依然难以窥伺职场的内情,影片中的DB公司除了有些大鼻子老板、洋泾浜英语的高层和浓妆艳抹的女员工之外,还是像一家温情脉脉的国营单位。同志们喝杯酽茶、传传闲话、踢踢皮球、聊聊八卦,就傲然跻身于全球500强的行列之中了。《杜拉拉升职记》的职场暗战还不如《喜洋洋与灰太狼》那么血腥激烈,徐静蕾扮演的杜拉拉像一只温和无害的小白兔,在洒满阳光的温室里制作了一份简报、张罗了一次搬家和开除了一名员工之后,便顺风顺水地升迁到人力资源总监的职位,还和传说中的“钻石王老五”——公司销售总监王某修成爱情正果,并刷爆了他的信用卡为自己买来一辆豪华小跑。
如此浪漫圆满的爱情故事,想必不会发生在以惨烈、阴暗著称的中国职场——在全球视域里,邓文迪女士或许是一个成功的异类——那只能是从没坐过班、打过卡的电影人对白领生活的善意想象。虽然外企员工们的确喜欢互称“Helen”“David”,不肯以“王伟”“李丽”的学名示人,但女秘书也并非总是穿着晚礼服上班,徘徊在公司的走廊里,暧昧地期待着高管邀她们“谈谈情,走走婚”。据说思想纯洁的老徐拒不肯将原著中女员工捉对厮杀的下作伎俩置于她的影片当中,认为“高端”企业的员工们断不致如此手段卑劣,可在小学生选班干部都曾爆出若干“丑闻”的环境之下,徐导把500强公司当成人间伊甸园的心态,未免显得过于天真了。
同为一波三折又波澜不惊的爱情故事,岸西执导的《月满轩尼诗》低调内敛,镜头中杂乱的香港街景与沿海小镇堪可比拟,男女主人公的日常生活更是消磨在电器、马桶的进账出货中。而徐静蕾掌控的《杜拉拉升职记》却张扬无忌,北京CBD的高楼大厦光鲜刺目,泰国度假村的豪华派对更是香艳迷人,片中人物一水儿的精英男女,红酒海鲜伺候着,根本不食人间烟火。
两部影片有此分歧,或许是当代香港与内地的社会心态使然:前者“东方之珠”的光焰随着历次金融风暴的摧折,多少有些黯淡失色,后者却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现代化与全球化洗礼,从奥运会到世博会,国人正信心爆棚地迎接一轮又一轮国际地位的不断“升职”。电影反映当下的社会与民心,这两部影片其实正是如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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