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值一根洋火”
1941年,太平洋战争爆发,日本正式与同盟国宣战,驻天津日军开进了英、法租界。
失去了租界的保护,日本人更加猖狂,此时他们已经用不着使什么美人计、认干亲这样的迂回战术了,而是直接把陈亦侯请到了宪兵队,美其名曰:参观。一时间,天津市面上盛传陈五爷让日本人抓走了。与此同时,大批的日本兵闯入盐业银行地下金库,打着寻找合适的防空洞,要丈量地下室的名义,把盐业银行的地库里里外外搜了个遍。
幸好此时金编钟早已转移了,日本人最终无功而返。
因为没有丝毫证据,日本人也只得把“参观”完宪兵队的陈亦侯放回了家。此时,全家人一直悬着的心才算放下。就这样,金编钟静静地埋在四行储蓄会库房的煤堆下,一直坚持到了抗战胜利。
1945年8月15日,日本天皇裕仁通过广播宣读《停战诏书》,宣布日本无条件投降。经过八年的艰苦抗战,中国人民终于迎来了胜利的一天。可让老百姓们倍感失望的是,前脚儿日本人刚走,后脚儿国民党的接收大员就到了。
接收大员们借着清查逆产、惩处汉奸的机会,大肆营私舞弊,贪污盗窃,搞得民怨沸腾。正如当时的一个顺口溜说的那样:“想中央,盼中央,中央来了更遭殃。”
“中央”也同样惦记着国之重器——金编钟呢!曾经让陈亦侯毁了金编钟的吴鼎昌,当然不好意思再问金编钟的下落。但晋商出身的国民政府财政总长孔祥熙却以他商人的特殊嗅觉,闻到了金编钟的气息。
抗战胜利不久,孔祥熙来到天津。孔的一个秘书曾与陈亦侯是京师译学馆的同学。一天,这位老同学拜访了陈亦侯。
陈骧龙回忆说:“他来看我父亲呢,一个是事先打个招呼,孔总长要来了,让我父亲招呼一下天津金融业的同仁们;再有一个就是要探听一下金编钟的下落。”
当这位老同学直截了当地提起金编钟时,陈亦侯大发雷霆,拍桌子说:“你们倒都跑了,把这些要杀头的东西,留到我这儿。我问你们怎么办的时候,吴鼎昌告诉我,叫我毁。现在,你们这儿又来问我。”
一看陈亦侯急了,老同学尴尬万分地说:“你怎么还是当初那个老脾气,随便的一句话,随便的一句话。”
陈亦侯确实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陈骧龙说,后来孔祥熙来到天津,召集天津金融业的同业开会。会上一身长袍马褂的孔祥熙在台上讲话说:“大家要爱国,不要用‘洋舶货’。”所谓“洋舶货”就是用轮船运来的外国货。
此时,站在下面的陈亦侯搭茬说道:“请问孔总长,轮船运来的不能用,飞机运来的能不能用?”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无不窃笑。大家都知道,孔祥熙家连口红都是用飞机运来的美国货。
耿直的陈亦侯当众给了孔祥熙一个难堪。连位居高官的吴鼎昌后来都私下对陈亦侯说:“你没事儿惹他干什么?”
陈亦侯脾气就是这么硬,也正由于他的硬,孔祥熙寻找金编钟的企图,不了了之了。
刚应付完孔祥熙,以残酷无情著称的军统头子戴笠,又找上门来。
一天,天津警察局长李汉元,拿着一封信找到陈亦侯,说:“陈五爷你看这封信值多少钱?”陈亦侯打开信一看,是戴笠责令李汉元追查金编钟下落的密令。
陈骧龙说:“我父亲拿了这封信一看说,这事儿你都知道,你说怎么办?李汉元拿着信说,我看这东西就值一根儿洋火儿。说完就划根儿火柴把它烧了。然后说,戴老板那儿我交差。”
为什么一个天津警察局长,敢违抗戴笠的命令,替陈亦侯顶这么大的缸呢?陈骧龙告诉记者,李汉元跟他父亲的交情,非同一般。
“李汉元虽然是军统的,但是他抗日。日本人来了以后,到处通缉他。他就躲到我们家。我父亲就说,你目标太大,你躲到我这儿,早晚要暴露。我想办法把你送走吧。就这样,我父亲用银行职员的名义,买了张飞机票,把李汉元送到天津张贵庄飞机场。这个飞机场是法国人开的,工作人员都是越南人,也没人查。李汉元就这么上了飞机,经上海到香港去。临走的时候,我父亲还用洋面口袋,装了两百块现大洋扔到飞机上。抗战胜利后,李汉元到我们家还我父亲钱。我父亲坚决不要,说:‘你要这样,就别进我的门。’可以说,他们俩是莫逆之交。”陈骧龙说。
此时,陈亦侯有难,李汉元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幸亏,不久以后戴笠就因飞机失事死了,金编钟的事儿也就没人再提起了。
胡宗渊告诉记者,天津光复以后,国民政府曾在社会上大张旗鼓地宣传,凡检举匿金银者,奖给价值的70%,知情不举者罚两倍。这样高额的奖励,对谁都是个诱惑。而曾参与转移金编钟的两名工友杨兰波和徐祥却始终守口如瓶,对外没有泄漏半个字。
胡宗渊曾听父亲这样说:“如果这两名工友举报,转眼就能变成百万富翁。他们才是真正的好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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