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家:《风语》让我痛不欲生
-最初极力反对拾吴宇森“牙慧”
-真实再现国民党神秘部门“中国黑室”太难
-500万天价版税折射“出版界的平庸和弱智”
“《风语》小说60万字,剧本又是90万字,写这种大部头东西,不光是脑力劳动,更是体力劳动。有时候真是累得叫苦迭迭,痛不欲生……”因《暗算》、《风声》成名的作家麦家接受《青年周末》专访时说。
最近,麦家新作《风语》筹拍成剧的消息成为各大媒体追逐的热点,善于写破译题材小说的他这次把卖点放在“中国黑室的首次揭秘”上,吊起不少人的胃口,更有出版社没看过一个字,就带着500万现金要买小说版权。
麦家在专访中不仅揭开了《风语》创作始末,更抨击了“出版界的平庸和弱智”。他说,对于一个“宅男”来讲,这不是诱惑。
剧名《风语》是算命算出来的
如果说电影《风声》是地下党想方设法从铁桶阵里把情报传递出来,那么《风语》就是共产党如何进入铁桶阵,把一个天才破译家——陈家鹄(郭晓冬饰)吸引到延安。围绕着陈家鹄在“黑室”的去留,几方展开激烈的争夺……
青年周末:有消息称《风语》的故事有点像“《十月围城》+《风语者》”,前半段是日本军方想杀主人公——破译家陈家鹄,国共携手保护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像同盟会员们拼死保护孙中山赴港会谈。后半段则是陈家鹄对于战争、政治的感悟,就像吴宇森执导的《风语者》中,那个纳瓦霍族人理解了战争和平、生存死亡的真谛。是这样吗?
麦家:我想提供这种说法的人肯定不是基于《风语》的剧情,而是基于主演胡军的一句戏言和“望文生义”的想当然。我曾经极力反对用这个剧名,因为它有“拾人牙慧”之嫌。我提供过《蒙面人》、《追风》、《风之子师》等多个剧名,但都被迷信的制片人否决了,因为他找人算了一下,这几个标题的“笔画数”都不好。
青年周末:笔画数?什么意思?
麦家:就是用笔画算命啊。
青年周末:《风语》的笔画数非常好?
麦家:是的,也很切题。我所以反对是因为吴宇森的电影《风语者》。后来制片方以一个理由说服了我,他们认为别人用这个标题也许有照搬嫌疑,而我用则不必多虑,因为我的小说一直在使用“风”字:《听风》,《看风》,《捕风》,《风声》等,“风”成了我一个标签,用“风语”来接“风声”是最合适不过的。我也就听之任之了。
青年周末:据说《风语》是你最看重的一部作品,历时3年完成,共60万字,是之前三部作品的量,可以说是把你钟情的破译家题材“打包”了,那这个故事到底有何特别之处?
麦家:至于故事说来话长,但现在也有个讨巧的说法,就是《风语》小说的一个导读,出版社是这样写的:本书讲述的是中国黑室的故事,主人公是一个惊世骇俗的数学奇人,天才破译家。他手无缚鸡之力,却令人谈之色变;他不识枪炮,却是那场战争中最大的战斗英雄;他在纸上谈兵,却歼敌于千里之外;他孤身一人,但起的作用却抵得过一个野战军团;他门外有重兵把守,抽屉里有各种保健良药,却依然生死有虑。这是一个神奇的人,黑室让他变得更加神奇。他活着,就有更多的人能够幸免于死;他活着,就有更多的人要为他而死;他活着,就有传奇,就有故事,就有人世间最欢心的事、最揪心的痛。风语,既是风的语言,亦真亦幻;又是风的声音,呜咽如泣。
“赔上老底儿”写黑室谍战
麦家说,《风语》是第一部揭秘中国黑室的电视剧。在百度搜索“黑室”,这是国民党在抗战时期设立的神秘部门,“美国密码之父雅德利”曾在那里工作过。
为了写《风语》,麦家把“对这个职业的了解、对这些人物的情感,以及相关的史料全部‘打包’了”,以至于今后这种题材都“写不动了”。
青年周末:黑室?是国民党在抗战时期设立的神秘部门“黑室”吗?制片方宣传《风语》是对黑室的“首次揭秘”?
麦家:只能说背景是真实的,人物和故事都是虚构的。中国黑室是真的,雅德利也确有其人,但要真实再现他们太难了。因为他们本身就是秘密,都锁在保密柜里呢。有人说,抗战时期中国有三大秘密机构:日本的731部队,汪伪的76号院,军统的中国黑室,总部分别设在哈尔滨(东北),上海(东南),重庆(西南)。前二者是公认的臭名昭著的恐怖组织,后者则比较复杂,起初它是个反恐组织,旨在破译日本空军破译,全力扼制敌机对重庆的血腥滥炸,后来又逐渐演变为半恐怖组织——复杂、离奇、神秘、阴暗是这个组织的面孔,即使到了今天它的诸多史实依然鲜为人知。
青年周末:你在其他访谈中也曾说过,《风语》较《暗算》和《风声》,历史含量特别浓,因为选择了真实的历史背景,所以也阅读了大量的史料?
麦家:对,我的小说基本都是“破译家”题材,真的太难写了,在中国文学甚至是世界文学中都没有写这种小说的类型,完全是从零开始。破译家这种人物太专业,他们都是天才,你不能把一个天才的语言行为写成常人式的,那人家会觉得你写得不到位,要看大量资料,要挖空心思、绞尽脑汁去编。可以说《风语》是把我对这个职业的了解、对这些人物的情感,以及相关的史料全部“打包”了,以后这种题材我肯定不写了,实在写不动了。
青年周末:在创作《风语》时你是“累得都想抽自己耳光”吗?以你今天的成绩来看,完全不必这样。如此痛苦的创作,您想要的是什么?
麦家:很苦,但也乐在其中。写作对我来说已经是生活的重要内容,我在现世生活中的喜怒哀乐主要靠它,它放大了我的情感世界,也改变了(冷落了)现世与我的关系。《风语》小说60万字,剧本又是90万字,写这种大部头东西,不光是脑力劳动,更是体力劳动。有时候真是累得叫苦迭迭,痛不欲生,但从来没有想到要放弃。你要谈过恋爱的话应该可以理解这个感受,写作就是谈恋爱,就是追逐你的恋人,你目标设得越高,追逐的路上经历的坎坷和付出一定更多,但成功了喜悦也会更大。如果唾手可得,你也许就不会去追,这就是人的毛病,也是人有趣生动的一面。说真的,我现在写作根本不是为了什么名利,要说名利,我现在做其他事也许博得更多更大。
青年周末:这次《风语》号称“智力特工剧”,主打“斗智”牌,是刻意与《风声》的酷刑划清界限吗?很多人都说《风声》残酷,导演高群书回应,革命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暴力,是否因为现代人没有经历过,所以不愿正视?你怎样看待血腥暴力和柔化残酷?
麦家:什么类型的片子都有好的,血腥、恐怖也可以成为经典,像《汉尼拔》、《天生杀人狂》;色情也可以,像《本能》、《感情王国》;智力、推理也可,像《尼罗河上的惨案》等等。说到谍战片,我个人的趣味肯定是偏爱智力取胜,尤其是像《风声》这种密室故事,注定是要在智力上作文章才有意思,应该让观众在智力上紧张,而不是像现在,是身体紧张。
500万天价版税体现出版界的“弱智”
麦家是“宅男”的性格,有自己坚持的原则。他喜欢用邮件采访,这次与《青年周末》记者的采访也是通过邮件完成的。谁能想到,一个10年前遭退稿的无名氏、被父母盼望着当乡长的人,如今有出版社带着500万现金追到家里买小说版权,却被他拒之门外……
青年周末:10年前你写《解密》、《暗算》纷纷被退稿,但是,现在有出版商没看过《风语》一个字就敢拍500万的天价版税给你,今昔对比,不知做何感受?
麦家:这体现了中国出版界的平庸和弱智,追名人的稿子,急功近利,不愿意去发现,可能也没有能力去发现。他们总是相信名气,不相信实力,这是一种无能的表现。其实名人都是从无中起步的。十年前,我因为无名纷纷退稿,现在阴差阳错成了名,一本还在想象中的书都有成堆的出版商追着要。我不以为劳,反以为憾。
青年周末:现在预付版税的现象在出版界似乎很常见,为抢先机嘛。
麦家:我不愿意,这种出版商我后面至少有十家。我刚才说了,我现在写书肯定不是为了钱。我是个宅男,一天宅在家里,根本花不了什么钱。我始终坚持一些原则,出版人跟我合作,必须先看我的文字,跟我谈对于文字的认识,如果我觉得你谈得很到位,那咱们再谈合作。被欣赏的快乐我觉得比较难得。
青年周末:理想主义的宅男?呵呵,不会也像您笔下的那些破译天才一样有着异乎常人的行为习惯吧?
麦家:写作会改变人性情的,我现在确实很少出门,我平时除了参加一些实在推不掉的活动外,大部分时间都在家里看书、写东西,要不就是散步、发呆。我喜欢一个人独处,包括你们采访我,我总是选择邮件,也是因为喜欢“独”和“宅”的原因。
青年周末:我看你的博客中写到父母时“憧憬诗意的晚年生活”,不像一位进入“10万元俱乐部”的编剧和一名正值创作盛年的作家。
麦家:我父母都是农民,识字极其有限,反正绝对看不了我的书。他们做梦也不会去想让我成为一个作家,他们希望成为公务员,当官,而且最好是乡长,顶多是县长。我在写作他们很长时间都不知道,直到我所谓的成了名,记者去家里采集我的童年生活,他们才相信“我有了出息”。我相信,一个作家应该选择这样的生活,孤独的生活。
青年周末:今后不写破译家了,是要开拓新领域了吗?听说你正在搜集爱情故事,准备风花雪月了?很难想象你描述的“现在的人肉身沉重,我要写一个真正的爱情,为梦幻而活的一对,写那种羽毛展翅的爱情,比飞翔更轻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不知道你是否看过时下很火的一本爱情小说《山楂树之恋》,张艺谋也在筹拍。一部分人向往那样的纯真,还有一部分人觉得女主人公“很欠抽”……
麦家:我没看过《山楂树之恋》,我想《山楂树之恋》也不可能让我飞起来,采到仙果子。古今中外,经典的爱情小说多,我还是保险一点,去看那些已经被时间和众人证明了的经典爱情小说,接受它们的滋润吧。当代作家的作品我是看得比较多的,总的感觉是有趣的少。写作肯定主要是靠自己用内心去体悟,学人之长是次要的,体己之长才是重要的。我一直坚信,写作就是把“独特的你”掏出来,亮出来。
王晓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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