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六的笑声
◆手记
-想象落空了
采访六六那天,她的出场仿佛《红楼梦》里王熙凤的亮相,未见其人,先听见了楼道中隐隐传来脆生生的笑声,听见工作人员说有记者等着,要连轴采访,她立刻嗔笑:“……你们把我当机器了……这么压榨我?”阵阵随性的笑声飘着,人就闪身进了来,立刻满屋便有了活泼泼的气息。
先是一个电视栏目要录她的几句吉祥话,让她说点冠冕堂皇的,她立刻亮开了嗓子:“冠冕堂皇的话,那最不适合我了,哈哈哈哈……”又是一串爽朗欢快的笑声。
这样一个爽脆利落、大嗓门的形象,真让人对她或许是一个精致小女人的想象落空——只怪之前她书上的艺术照拍得太婉约,难免给人误会。
误会不只这一点。此番她出版新书《妄谈与疯话》,是杂文随笔集,号称在理智冷静的情况下写成,一改从前小女人的娇憨温情。宣传的口径里调子很高,说六六从“少妇”变身“思想者”,因其涉足公共话题,言辞犀利,又有“女公共知识分子”的招牌。六六闻此放声大笑,毫不给面子地说:“我从来都没有这种定位,这都是他们宣传的需要,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转而她又为书中自己的新变化正名:“一个女人要是没有十八张面孔怎么混江湖啊?(笑)这是我生活中的不同状态。”
她那一副聊什么都毫无芥蒂的样子,真合了著名出版人金丽红所说的:“你是媒体最喜欢的那种人,能敞开了聊,没什么架子。”
我好奇于她的真性情,她立刻敛住了表情:“那你觉得我该怎么样?装吗?”跟着又是“咯咯咯”一阵笑——她爱笑,一笑必出声,牵着肩膀和一头的卷发一块儿颤动。因为彻底,那笑声格外感染人。
-“安全的大多数”
采访六六不累。
这个能对媒体笑称定位她为“公共知识分子”是“对知识分子这个称号的侮辱”的女人,一如她的文字,轻快流畅,毫无阻滞沉重之感。哦,这里得说明一下,六六是不会承认自己的文字有什么风格的,她狡猾地说自己的作品犹如“空谷回音”,“是一面镜子”,你心中有什么就会在她的作品中看见什么。
她坦承自己的家长里短,无论是什么公共话题,到她这里都是“以家庭为单位、以个人为基础”去看待,发的是平头百姓的感慨。
从开始写作到成名,她始终以“少妇”自居,自认普通百姓的一员。不过这并不妨碍她对自己成就的满足,夸起自己来也同样痛快:“我从来不读情感类的小说,因为我觉得我在这方面已经是大拿了。”然后佐以标志性大笑。
对于自己的成名,她显然既享受又不把这当回事儿。她说成名的好处是,她作为粉丝有机会见到自己喜欢的那些学者、知识分子了。除此之外,她没把自己当个人物隔绝起来,身边的人也没把她当成什么名人。她说自己在上海的邻居大姐,至今还时常提醒她:“你赶快去楼下超市买那个卫生纸,一筒便宜一毛八,十筒就一块八了!”然后她也会立刻换鞋冲下楼去抢购,特别享受那种在鲜活的市民生活里的过程。
唯一不同的是楼下居委会吵架的时候,她想看热闹,大家见她便立即客气起来,居委会主任还会自嘲:“再吵作家就会把你们写进作品里去了。”她说这会让自己接近真实的机会减少,但她自信不会被蒙蔽:“幸好我是火眼金睛,我总能去伪存精。”
这就是六六,一个甘于隐藏在庸常百姓中当“安全的大多数”,同时又很满意于自己洞察生活的智慧,她的“谦”与“骄”,无论心态或表现,似乎都不同于传统的作家进入庙堂的精英姿态。她既不引领也不主导什么,却热心提供热门话题,蹲在人群里和你一块儿讨论;她话语俏皮、作风直接而爽利,却不对抗什么,从善如流,注重实际。
这或许是六六的天性,然而我们也无法忽视,一个网络时代诞生的作家,网络对她的塑造和影响。采访六六,有些像在网络论坛聊天,直接,有趣,却不那么容易涉及深刻问题的探讨。我们能够热议:看,网络带给我们这样新型的作家和写作的方式,至于其背后的深远影响,那大概还得学者们去进行深层的分析。
六六语速极快,让人真的体会到什么是竹筒倒豆子的感觉。问完所有的问题一看时间,竟然只花了一小时,真是奇迹。
老师六六的自豪与烦恼
◆附记
六六说:“我其实在很多方面不是特别自信,是不是好作家还不能下定论,是好妈妈吗?儿子没到叛逆期,但我非常肯定地说自己是一个好老师。”
让六六有最强烈的职业自豪感的,不是让她成名的写作和影视剧编剧,而是她曾在新加坡当少儿老师的八年职业生涯。
当年她陪丈夫到新加坡读博士,曾经遭遇求学、找工作都不被承认学历的尴尬,一头撞进当教师的行业,她简直欣喜若狂——太喜欢也太适合这个行业了:“怎么那么喜欢诲人不倦的感觉呢?就是好为人师。”
她天生对孩子有耐心,从未对学生大声说过话,从未因孩子的错误而愤怒伤心。她自豪于自己的学生从不厌学,即便厌学找到她学习之后也不再厌学。“我教给学生的从来不是知识,是一种经验,保留了他们的学习兴趣,教给他们学习的方法。知识这种东西他们将来掌握的肯定比我多,但我唯一能引领他们的是,一旦你对学习有了兴趣,一生都会有学习的习惯。这就是我自豪的地方。”她说,因为自己教育的成功,很多人排队找她补习,甚至有排了两年等她空闲的人。直到今天,很多经她教育考上了大学的学生,还和她保持着联系。
她是如此地热爱教育,说自己每天都带着期盼的心情去上班,而到了放寒暑假的时候便是她心情最为沮丧的时候。以至于因为创作上的成功她不能兼顾,不得不离开这个行业的时候,她形容“连感情上的挫折都没有让我觉得那么痛苦,因为不舍得。”
和她成功合作了《双面胶》、《王贵与安娜》、《蜗居》的导演滕华弢劝动了她,说教书教得再好,影响的人最多不过几百几千,但如果你的文字好,打动的人可能是一亿。“我一想,哦,我的价值还有一亿啊?那我就过一段瘾吧。”六六又是哈哈大笑,还及时给自己留了后路:“而且我觉得作家不是一个终生的职业,文字就像季节一样,隔两年也就不流行了。没关系,等我不流行的时候我就回去教书。”
可当下她正是炙手可热,这段成功的教育经验当然也会是众多出版和影视公司觊觎的目标。她有多年幼儿启蒙教育的经验,加上家有稚齿麟儿,她常常随口就编个故事讲给孩子听,很多人就找她:“怎么不出一本书啊?”
她眯起了眼,一副很有成就感的表情:“这是所有人盯着我干的事儿。我特别相信中国没有很好的幼儿启蒙教育家,我的故事都是针对处于启蒙教育阶段的孩子的,怎么和5岁以前没有阅读能力的孩子交流。我会写,但我不会特意去写。”她显然不会把市场的需要等同于自己的需要,她很现实:“还是那句话,不要诉诸于理性,是诉诸于利益。如果通过这件事情让我的生活过得非常好,那我也会专职去做它,我现在只把它当作兴趣爱好的一部分。首先人还是要满足现实需要,我毕竟不是一个纯粹的理想主义者。”
但是,对教育的热爱和了解,终归让她关心普通百姓的教育问题,那些望子成龙的父母们,那些拼了命要孩子上名校、读各种课外班的家庭百态,让她不仅仅想在自己的杂文集里发议论、谈看法,这样的热点话题,“我也打算写一部电视剧。”
话刚说完,她立刻否认这是自己的下一部作品:“我还没决定下一部作品写什么,我不能说我下面要写什么,我一说,哇,人都来了:我们合作一下吧——我就什么都不要干了。”
瞧,这就是当红的烦恼,应对踏破门槛来要求合作的人,也要花很多精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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