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大胆,能拿经典作品《暗恋桃花源》做一次全新的实验。
他很随缘,不排除任何可能性,只要能做出最好的艺术。
他又很挑剔,尽管有无数橄榄枝递到他面前,他深思熟虑只挑选最适合、却未必是最负盛名的那支。
3月22日,有着“台湾现代剧场之父”之称的赖声川,在杭州首次揭秘2010开年之作《新暗恋桃花源》的内容和部分彩排片段。该剧保留了话剧《暗恋桃花源》的框架结构和《暗恋》部分,但《桃花源》部分却用越剧来表现,堪称颠覆经典的经典再创作。
借此机会,本报记者访问了赖声川先生,听他谈戏剧。
如烹美馔 举重若轻
1985年版的《那一夜,我们说相声》是赖声川表演工作坊的第一部戏,至今已是整整25年。
1986年版的《暗恋桃花源》,云之凡由赖声川夫人丁乃竺饰演。其后24年,《暗恋桃花源》成为表演工作坊的镇团之宝,常演常新。
2010年,《宝岛一村》让我们领略什么是一部成功的舞台叙事大片。大者,在于其时间跨度之长,角色数量之众,涉及的政治、历史、文化内涵之广。也正因此,如烹美馔一般,“宝岛一村”从一开始便拥有了天下几乎最优质的材质。
好奇地请教赖声川为什么这么多年始终拥有不竭的热情,总能带给人们好的戏剧,有没有好戏剧的标准?或者做好戏的秘诀?
“什么样的戏剧才是好的戏剧,这其实要问观众。简单地说,不是说今晚看了笑一场就算了,而是第二天醒来发现这个剧还有值得回味的东西。”
“如何做好的戏剧,一两句话很难说清。我想关键还是认真,可能我还是一直认真地对待每一部戏。其次我想是热忱。有人认为这种热忱是对工作,其实是对人生。”
赖声川的好戏剧是有味道的。
年初,《宝岛一村》看得我们热泪盈眶,散戏的时候,门口还送热的宝岛一村包子,还贴了个温暖的小纸条。日子过去很久,戏剧带来的感动伴随着温暖的味觉、嗅觉一直留存在我们的记忆中。
赖声川戏剧最令人称道的是“烹制”的方法:举重若轻。他的作品总是能以鲜活的人物个性引领舞台气氛笑中带泪,藉此以轻喜剧的形式迅速拉拢观者入戏,并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戏中人物立体地树立起来,取得极好的表达效果——既达成了与人物命运的反差而催人动情,又处处成景,引人入胜,欲罢不能。
不由有一种感慨,就是某种话剧精神的丢失。
过去我们身边很多剧院都具备一种朴素的扎实的讲故事的现实主义的功力,像辽宁人艺的《高山下的花环》,哈尔滨话剧院的《凯旋在子夜》,南京市话剧团《下里巴人》,朴素的人民情感,老百姓的家长里短那种戏。想到这里,就觉得有一种伤心,现在商业市场开放,大家都比较忙,在忙的过程中,有些东西就流失了。
赖声川最早做《这一夜,WOMEN说相声》想到这是一个商业行为吗?赖先生说是想到继承传统的形态,针砭时弊,老百姓很喜欢,然后就做了数种“说相声”。
“我会考虑接受度的问题,但不会考虑太多。艺术只要够好,就有观众。”
他以2001年11月《千禧夜我们说相声》在北京长安大戏院演出为例,向记者阐述他的观点。北京人有去茶馆听相声的传统,相声艺术比较普及,观众的欣赏水平很高。那天晚上是《千禧夜我们说相声》在长安戏院的首场演出。开场前,赖声川注意到有个观众穿着唐装,板着面孔,在和朋友说:“台湾来的,说什么相声?”
“我当时真的有种被人看扁的感觉。结果开场20分钟后,那位先生就笑得合不拢嘴了。”演出结束时,挑剔的北京观众给了最热烈的掌声。谈起这些,赖声川的满足感溢于言表。
桃花源记 南柯非梦
把越剧和话剧放在一个戏里,即使是生长在越剧故乡的我们,也觉得有些讶异。
为什么赖声川会想到将越剧引入他的经典剧目?为什么不是京剧或者黄梅戏?
“的确,中国有那么多戏曲,有很多种选择。很早以前,京剧界人士也找过我,想要和我合作。马兰也和我说过要合作。虽然不排除以后有合作的可能性,但是到目前为止,我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我在杭州看到越剧,它那种唯美一下把我吸引住了。”赖声川说,他并没有不尊重京剧、黄梅戏的意思,但是越剧柔美深情而且易懂,更适合《桃花源》。
“《暗恋桃花源》演了20多年,也该有些改变了。直觉告诉我,越剧可以让这出戏更有趣。”
《暗恋桃花源》本来就是以冲突为主要元素,就是写两个话剧剧组争抢同一个排练场地生发的故事,本来就是两个剧拼贴在一起。话剧和话剧是种拼法,越剧和话剧也只是种拼法,有什么不可以。况且,越剧不仅是古装的,还是戏曲,这只会让冲突变得更强烈,让戏更有趣。
在《新暗恋桃花源》的漫长酝酿期中,赖声川看了许多越剧碟片,甚至专门从台北飞到杭州,看现场演出。看了新编越剧,也看了一些草根越剧。赖声川决定,要原汁原味的、百年前在绍兴田间唱过的那种调,用最传统的越剧,演一出很不可思议的戏。
《暗恋桃花源》问世以来,总是引发话题。“我只能说,这个戏演了20多年,是有灵魂的。不论形式怎么改,这个戏想要表达的本质的东西还是一样。就像一个人的本性,是不可能因为着装、口音的改变,而随意更改。”
《暗恋桃花源》的实质是一个寻找爱坚持梦的过程,这其中亦有人生的禅意。
人们总是希望着步入困境,绝望着迎来光明,忘乎所以中遭受转折。周而复始,无有穷尽。无论这份所谓禅意,是否编者本意,仍可从剧中汲取点滴启发:人生一场,非幻非梦,无论悲乐,都需各个认真践行、奋力前进。人生宝贵的是坚守,坚守真理,坚守理想,坚守待人处事之善与真。或许这便是人生的真意,亦当属桃花源之留声。
所以越剧的加入并不是简单生硬的。“渔夫老陶在原版中是个丑角,但是我没有让越剧王子赵志刚来演一个丑角老陶,而是根据他的风格,将这一角色做了适当的修改。《桃花源》到最后,是越剧的唯美,那种悲是很深沉的,比话剧版还‘酸’。前武陵是闹剧,后武陵真正有了越剧的东西。”
他希望年轻人看到越剧后,能发现它的美。“原来自己家门口也有这么好的戏剧。”他希望年轻人了解,赵志刚、谢群英、徐铭这些越剧演员起码要花十几年的时间练习才能站上舞台,不像话剧演员也许训练一个月也能上台,学会尊敬这些越剧演员,进而尊敬传统戏曲艺术。
诗意杭州 戏剧期待
赖声川的戏剧究竟能给我们带来些什么?留下些什么?
上世纪80年代赖声川刚开始做戏剧的时候,剧场里只有200 多人。
如今,表演工作坊所到之处,一票难求。
内地版《暗恋桃花源》里江滨柳的扮演者黄磊,形容第一次看这部戏的感受是“像被痛打了一顿”,后来他自己演这部戏,入戏太深,每天都要大哭一场。但悲剧同时又是喜剧,演员李立群与顾宝明都亲眼见到过坐在第一排的观众当场笑得从椅子上翻了下去。
赖声川自己也说过一个故事。
我们的第一个作品,1984年1月上演,叫《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在一个礼堂里面,在舞台地面上搭起一个观众席跟一个简单的舞台。格式是琐碎的,一格一格的,一场一场的,有一个串联。虽然来看的人不多,可都是当时很关心文化的人,侯孝贤、杨德昌、朱天文、吴念真……他们都吓了一跳,他们看到一种国语也不标准,但还是可以让你感动的戏,说怎么演员可以演得这么自然。我说这是他们自己的故事。好像被解放了,戏剧已经不是端着演的一个东西。
这一次赖声川的到来,也让杭州的观众、戏剧界打开了眼界。而在赖声川看来,杭州本身就是一个戏剧创作资源丰厚,戏剧市场可期待的好地方。
“杭州把自己定位成一个创意的都市,很重视文化,尤其是创意,给我印象很深。我觉得杭州很容易变成话剧重镇。”他说,浙大、美院等一大批高校都在杭州,校园里年轻的话剧观众非常多,这个力量其实很大。杭州是个思想很活的地方,虽然西湖、西溪很美,但人们还是要进剧场看戏。
“现在,哪一个都市绝对称得上是戏剧之都?没有。所以哪边早一点发展,哪边都可以发展出它的特色。”
“杭州给我很多灵感,我又想做关于越剧撞话剧的尝试,杭州又有独到的资源:杭越、杭话,很自然就形成了与他们的这个合作。”
他一直称赞杭越、杭话的艺术家和演员很优秀。“我们很荣幸和新朋友合作,不仅是台上的上海、杭州的越剧艺术家、杭话的演员;还有很多幕前看不到的,如《桃花源》板块越剧条块部分的导演展敏老师,以及越剧行业里最顶尖的编曲、唱腔、舞美、服装老师多数来自杭州越剧院。”
记者 戴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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