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容就义
潘文郁出事让黎天才很惊恐,潘文郁是他向张学良举荐的,自己又是机要组组长,潘文郁是自己手下.自然脱不了干系。潘文郁被限制自由后,想回家去看看,把境况告诉家人。他向黎天才请假,尽管事关重大,黎天才还是批准了。但黎天才多少有些担心,毕竟潘文郁是蒋介石要的人,如果潘文郁脱逃,他无法向张学良交代。
可是,潘文郁却准时回来了,这让黎天才很是感动。潘文郁理解黎天才的心思,对他说:“我不会跑的,我跑了让你承当,那不是人做的事!”
重返虎穴的潘文郁,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他获准回家后,把事情告诉了妻子廖素丹和弟弟潘薪传,妻子和弟弟都劝他趁少帅不忍心加害于他的时候逃命。他摇摇头,表示自己不能跑。他抓紧最后的机会与妻子和两个幼小的儿子团聚,当时他的大儿子三岁,小儿子刚满一岁。最后,他挥泪告别家人,嘱咐妻子,自己走后赶快带着儿子回湖南老家躲避,又与弟弟诀别后,他返回关押地张公馆。
黎天才把潘文郁按时返回以及所说的一番话汇报给了张学良,张学良更加敬佩潘文郁的气节与品德,当即提笔写了一封信,安慰潘文郁不要惊慌,安心在张公馆住着,他要尽最大的努力解救他。
在张学良的努力下,事情拖了近一个月,就在张学良看到曙光的时候,被捕的杨青林叛变了,他供出了潘文郁是潜伏在张学良身边的红色谍工,潘文郁曾提供了大量军事情报给中共。潘文郁的身份彻底暴露。
蒋介石这时也拍来电报,限令张学良立即处死潘文郁。张学良接到命令后,还寄希望于蒋介石开恩,他反而复电蒋介石请求宽恕潘文郁的罪行,他说,“这个人通六国语言,很有才华,这样的人,中国还极少”。蒋介石不为所动,又接连打来几份电报,催促之外,还斥责张学良疏于防范和执法不严,并指定要由参谋长钱大钧亲自监刑。
张学良见潘文郁难以幸免,只得面见潘文郁说:“委员长发脾气了,他的脾气很厉害,我实在无法保全你了,你还有什么身后的事要办?”
“死前,我想留下些想说的话。”潘文郁说。张学良惋惜地看着潘文郁,点头同意。潘文郁一夜未合眼,奋笔疾书到天亮。放下笔,他眺望家乡的方向——襄阳东津湾镇,那是坐落在汉江边上一座秀丽的小镇。此时,东方地平线的一轮红日正喷薄欲出。他长叹了一口气,少小离家闹革命,虽很少回去看家乡父老,却也没给家乡丢脸,只是,过早离开,所学和志向来不及再回馈家乡和革命事业了。
第二天,也就是1935年3月3日黄昏,年仅29岁的潘文郁从容地走出张学良的官邸。据目击行刑的一个国民党军官事后描述,潘赴刑场的时候非常从容、镇静,面不改色,把双手向后一背,示意刽子手捆绑。然后,他转身,面向对准自己的枪口,视死如归。
周恩来说:潘文都“有重大贡献而牺牲”
1949年武汉解放后,周恩来亲自发电报到武汉,指示一定要找到潘文郁的家属,并作为烈属对待。事后得知,逃回湖南老家的潘文郁的妻子廖素丹,得到丈夫被枪杀的噩耗后,大口吐血后昏厥。苏醒后,她不顾安危,连夜赶往武汉收尸。
因对处决潘文郁深感惋惜和不安,张学良没有出面,派副官接见了廖素丹。副官告诉廖素丹,潘文郁的尸首已被南京来人收去了。至于潘文郁的遗书,副官只字未提。副官按照张学良的意思,赠廖素丹一笔钱,让她回老家抚养儿女。
廖素丹含悲忍痛,拉扯两个嗷嗷待哺的儿子。为了生计,她当过清洁工、保姆、店员、保管员和小学教员等,生活拮据时,她把家产,包括结婚时潘文郁送给她的纪念物都变卖了,苦撑到武汉解放,廖素丹被军管会安置在湖北省图书馆工作。
廖素丹一面积极工作,一面给中央写信,说明丈夫潘文郁的情况,希望能追认潘文郁为烈士,告慰丈夫在天之灵。中共中央秘书室请廖素丹到当地政府申请烈士家属待遇。廖素丹随后被调到湖北省保育院托儿所工作,两个儿子也作为革命烈士的子弟参了军。潘文郁的弟弟潘薪传也有了一份工作。
“文革”期间,潘文郁的亲属被扣上“叛徒”家属的帽子,廖素丹在部队的两个儿子被勒令转业,弟弟潘薪传被红卫兵反复逼问拷打,一怒投江自杀。身心交瘁的廖素丹终未能熬过来,病逝于1976年。
结束浩劫后,幸存下来的吴成方希望上级搞清楚“北京特科”以及潘文郁的情况。公安部史料征集办公室牵头,北京市公安局历时7年,终于查清了潘文郁不为人知的壮烈经历。1988年5月30日,在潘文郁牺牲53年后,民政部批准追认他为革命烈士。
曾是北京特科成员的杨宪珍闻讯很高兴,特意给薄一波写信告知。薄一波在杨宪珍的信上写道:“看了你的信,我很高兴,潘文郁同志情况,早在‘文革’前,一次与周总理谈话中,就得知潘出去后即赴武汉我情报机关工作,且有重大贡献而牺牲了。”
如今,潘文郁的两个儿子潘湘生、潘平生都已是儿孙绕膝,在家乡武汉颐养天年。但有一点让他们遗憾和惭愧:由于父亲牺牲得早,没给幼小的他们留下形象记忆,后虽经多年努力也没能寻找到父亲的遗照。至今,英雄父亲的容貌是他们根据父亲的壮举,结合母亲的描述和自己的容颜在脑子里勾勒的:年轻英俊,才华横溢,果敢沉稳,气宇不凡。
尽管情报工作的特殊性和当年的条件,限制了潘文郁不可能像普通人一样随意留下影像,但笔者还是费尽心思寻找潘文郁的图像资料。2009年10月,香港凤凰卫视在制作《潜伏》之《北京特科》专题片时,也曾与笔者携手寻找潘文郁的照片,甚至,连1928年在苏联莫斯科召开的中共六大都想到了,但最终仍未能如愿。
一个永远的遗憾。
穆玉敏《档案春秋》2010年1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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