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她搬离眷村,迁入都市边缘寻常有一点点外省人、很多本省人、有各种职业的新兴社区,河入大海似的顿时失却了与原水族间各种形式的辨识与联系……”数年前,当我拜读台湾“眷村文学第一人” 朱天心女士的大作——《想我眷村的兄弟们》时,掩卷自问,却难以理解作者对台湾族群问题的焦虑与怅惘。2010年《宝岛一村》登“陆”,当我置身剧场时,对时代变迁中台湾寻常百姓的悲欢离合已感同身受。源自宝岛的眷村热跨海而来,成就了一场两岸民众的怀旧飨宴。
虽然两岸有语境和背景的差异,却不妨碍此岸的我们读懂并由衷喜爱《宝岛一村》和《光阴的故事》中展现的“老东西”:“譬如说当年那穷得只剩下义气的温暖,譬如当年那坏人都不敢太坏的良善,又譬如那一家烤肉万家香的浓情……还有那无时或忘的悠悠乡愁。”那些在光阴流转中遗失的美好,那些因沧桑巨变而酿成的悲剧,那些与故土家园分离而生出的隐痛,是两岸中国人心灵深处的共同记忆,一旦启封,就排山倒海、铺天盖地。
在台湾,眷村热又不只怀旧那么简单,它背后的眷村文化已成为公认的中华文化图腾。邓丽君、林青霞、杨德昌、侯孝贤、赵传、张艾嘉、张大春、朱天文、朱天心、王伟忠……这份星光熠熠的名单中人,来自一个共同的地方——眷村,他们“身份证上的籍贯画出一个具体而微的中国”——河南、山东、江苏、北京……那些来自五湖四海、操着南腔北调的家庭,在眷村中聚居,俨然是缩微的“小中国”。中国各省的风土人情和文化在这里融合,再传递到眷村之外,东北水饺、四川麻辣火锅、上海小笼包、山东大包子、北京烤鸭,成为台湾社会不分族群热爱的食物。腊八要喝粥、过年要祭祖,无论竹篱笆外的世界如何喧嚣,眷村里的时光总是踏着中华文化的步调。而那些拥有了话语权的眷村第二代,在有形的眷村已经凋零、消逝之际,或用笔,或用摄像机,记录下中华文化基因随处显形的眷村岁月,成为无数人孤独困惑时的心灵港湾。
眷村本身是两岸分离的产物,眷村热也是不可否认的政治符号。 赖声川说,我只是想记录一段行将消逝的历史;王伟忠说,我只是想给大陆观众讲一个故事。虽然他们不想让《宝岛一村》和《光阴的故事》承载过多的政治意涵,却无法否认,此前数年岛内“外省人”的压抑和愤懑为眷村热的井喷作了铺垫,岛内政治局势的变化也使眷村剧的创作水到渠成——若是在台湾“本土化”论调甚嚣尘上的年代,这样大张旗鼓地“讲述外省老百姓的故事”,势必要引发无数的政治口水。而在两岸关系千里冰封的过往,这一场两岸民众共同的怀旧飨宴无疑是不可企及的奢望。
这一年,我们在大陆的剧场邂逅台湾眷村,和剧中人一起许下愿望:“希望你这辈子永远不知道什么叫战争,永远没有颠沛流离……”
王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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