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我和丁玲是1942年在蓝家坪文抗结婚的
全国解放后,席萍他们一家到了北京,在生物制品研究所工作,我们见过一面。以后他们又去了广州,仍在药品检验所工作。1983年我听说她有病,和我们的孩子东海一起生活。后来她的身体一直不太好,装了心脏起搏器。这两年,东海夫妇来过北京几次,住在我这里,照顾我的身体,东海还参加了当年洛杉矶幼儿园师生的一些活动,东海幼年时在这个幼儿园待过,与李铁映、杨勇等许多老同志的子女都是好朋友。东海的小名叫毛毛,毛主席去幼儿园看望他们,小东海说:我的名字和你差不多,你叫毛主席,我叫席毛毛。
我和丁玲是1942年在蓝家坪文抗结婚的,婚后我们去看望罗烽的母亲罗老太太。当时我们一排四个窑洞,分别住着高长虹、罗烽的母亲、张仃(后来曾担任中央工艺美术学院院长)、丁玲。丁玲对罗老太太说,我们爱得很苦。我们结婚没有张扬,没有请客。一次在路上碰到陈云同志,丁玲告诉他我们结婚了,陈云同志表示祝贺,说要把各个方面的关系处理好。
丁玲对于她的历史,都很坦率地对我说,我也从没有对她的政治身份有过怀疑。她曾对我说,在南京时她得了伤寒,大病一场。住在医院里,田汉、阳翰笙两人去看她,她听见他们在外面的说话声,她知道他们也被捕,在南京演了戏,她很痛心,开始不想相见,怕徒增双方的难过,后来还是让他们进了病房,坐了5分钟。他们叫她“冰之小姐”。从这件事我就判断丁玲在南京没有叛变,她不忍相见,说明她对同志的感情。所以后来几次运动中,我都站出来为她辩护。1956年审查丁玲历史时,陆定一、周扬他们说丁玲被绑架后开始还有斗争,后来就没有了。我不同意这种说法,我说丁玲在南京时始终在同敌人斗争,如果她有过动摇,就不会逃离南京。
我与丁玲的结合,有些朋友对我们的关系能否长久表示担心。我知道,自己不应该也不可能再有变化,我不能错了一次还错第二次。丁玲是值得我去爱的,值得我用我的一生去爱的。我欣赏她的为人,她在西战团的工作,她一生的创作,我希望她能不断取得成功。她是个热情、正义、直率的好人,值得我终生帮助她。丁玲并不总是那种男性化的风风火火,她也有女性妩媚的一面。
我们新婚后,没有打算再要孩子,怕妨碍工作。我对她说,我没有当爸爸,也当不好这个角色。
5 祖林从不喊我叔叔,总是直呼我的名字,我不要他喊我什么,丁玲也不要求
我们是反封建的,在孩子问题上,我的观念也是不顺从封建传统的。我们都有了孩子,所有的孩子,包括那些烈士的遗孤,都是革命的后代,也都是我们的后代。我对祖林、祖慧也视若己出。1944年祖慧在延安得了一次猩红热,她往日都住学校,开始两天发烧是在我们窑洞里,一天,有位医生来我们这里,谈话间得知还有个小病人,一检查,要我们赶紧送医院。我立即抱着她去医院,丁玲跟在后面。几天后祖慧出院,但还需要继续隔离,只好把她安置在山上单位的空窑洞里,每天想尽办法为她改善伙食增加营养。我们结婚,祖林虽小,似乎不乐意。我每次陪丁玲到安塞幼儿园和保小去看他们兄妹时,都要经过一番思想斗争。孩子们不愿见,不叫妈妈,假日接回家也不肯回,宁愿呆在学校里,和同学小朋友在一起。祖慧也明白,丁玲去幼儿园看她,幼儿园的阿姨让她叫妈妈,她就是不叫。祖林从不喊我叔叔,总是直呼我的名字,我不要他喊我什么,丁玲也不要求,直到解放后他去苏联留学,写来一封信,信上说:“我想还是应该喊叔叔。”这是他的主动,我觉得也好。
1975年5月,我们从秦城监狱出来,定居在山西长治郊区嶂头大队。1977年年初,祖林突然走进屋来,我没有看清楚,正要问他找谁,丁玲先说:“这不是儿子吗!”好不高兴。这次祖林到嶂头,大概住了一个星期,天天缠着跟妈妈谈话,谈到深夜,我有时劝阻说:“妈妈累了,明天再谈吧。”他都不听。他在山西住了好几天,可是从没给他妈妈挑过一担水,挑水、做饭、买菜、刷碗,那都是我这个“叔叔”的事。他很爱妈妈,但对妈妈的意见也很深,他妈妈晚年对他也有一些看法。他到山西,听我们谈话说捐了一万元给生产大队买拖拉机,他掉过头,说了一句话:“本性难移。”实际那些钱主要是补发给我的扣发了20年的工资。
我和丁玲都不爱钱,全国解放后实行工资制,中国作协的丁玲、白朗都不领国家工资,靠稿酬生活,连勤务员的工资都是自己发,还安排时间让他去上业余学校,这个勤务员努力学习求上进,后来考取了化工学院,1958年由于我们出了事,他没有去,后来在故宫博物院工作,成为保管鉴别文物的专家。上世纪50年代中国作协办托儿所,一时没有房子,丁玲也捐了一些钱。朋友来借更不用说,舒群买书,丁玲说拿200元去,作协要陈企霞下去,他迟迟不走,丁玲问他为什么还不下去,他说他要先弄点安家费,第二天丁玲就送去200元,并写了“以壮行色”几个字。后来批判所谓的“丁陈反党小集团”,查出这张字条,成了丁玲一条罪状。沈从文借钱,丁玲也给了。
陈明口述 据《我与丁玲五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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