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明伦,剧作家、杂文家、骈文家。1941年生于四川内江,现居成都。1950年参加四川省自贡市川剧团,先后任演员、导演、编剧至今,被誉为“巴蜀鬼才”。
很多人谈国学,无非是诸子百家、《三国》、《红楼梦》,魏明伦不谈这些,他更愿意谈诗词曲赋,谈对联,谈骈体文,“以前的中国是个文言文的国家,那时候谈白话是叛逆,现在的中国是个白话的国家,这个时候提倡文言就是叛逆,按照这个逻辑,我确实是一个叛逆的人。文言历经千年,很多文体都是经过历史沉淀的精华,我们这一代再不讲,那可能就断了,我们的教育没有这些东西,甚至季羡林、任继愈这样的大师的追悼会上,一些人连挽联都写不好,我们愧对古人呐。”魏明伦如是说。
对联:不是口号和标语
晨报:前一段时间你批评任继愈和季羡林追悼会上的挽联,有媒体称你“怒了”,是否如此?
魏明伦:我不是怒,这个有什么可怒的,是叹息,季羡林和任继愈去世十多天才开的追悼会,这么长的时间锤炼一副对联足够了吧,可是出现在追悼会上的挽联连基本的规矩都不符合,我怎么不叹息?从我的视角看,对联是中文独有的文体,世界上没有哪个民族有这么短的文体,西方的微型小说也没有这么短的,有的对联甚至两个字就能成对,比如说“色难”对“容易”,但这么几个字就是一个独立的文学作品,往往饱含哲理,甚至是一种文明的价值观。
对联本身有规矩,一个是对仗,一个是声韵,这是基本的东西。古典文学里面律诗、绝句是很有规矩的,古风、歌行、乐府反倒不讲规矩,很明显,长的不讲,越短的越讲,正因为它短,所以必须讲规矩。对联更要讲了,它的名字就注定它有自己的规矩,不讲规矩,那就不是对联,是口号,是标语。
晨报:现在对联主要的问题是什么?
魏明伦:开放以后,对联出现的是最多的,名胜古迹、景点、商店、建筑,到处都用,最大的问题是多数人都挂反了,对联是竖写的,右边才是上联,但大多数上联都挂左边了。另外一个问题是多数人都写成标语了,很多对联出自作家、学者之手,但这些人不懂对联,对仗不对、声韵也不对,写的不明白,书法家也不明白,挂的人更不明白,结果满大街都是标语和口号。对联虽然也有工对、宽对之说,但是再怎么宽,基本的规矩还是要讲的。对联不像诗词曲赋只是少数人欣赏,它太普及了,变成今天这样,我们愧对古人。
碑文:有时候不可取代
晨报:传统文体在现实中有用的除了对联,还有别的吗?
魏明伦:传统文化中,值得我们保留的实在很多。不说别的,就说碑文,现代已经断裂了,这是文言的断裂。在以前,重要的建筑物都有碑文,这些碑文中出了大量的佳作,佳作中又有很多杰作,《沧浪亭记》、《岳阳楼记》、《滕王阁序》,就连一间破屋子还有个《陋室铭》呢,很多成语都是出自这些碑文之中,它们已经化为汉语词汇本身的一部分,直到现在还活跃在我们的语言中。还有书法,很多也是靠碑文传递,大量拓片都是从碑文而来,比如说《兰亭序》。
晨报:它是如何断裂的呢?
魏明伦:碑文于“五四”时期开始淡化,当时废除文言文确实是功德无量,但毕竟是特殊情况之下的举措,而且那些主张废除文言文的人本身也是受过文言文教育的,他们自己也在用,并没有真正断裂。真正的断裂是在上个世纪50年代之后,据我了解,那以后的建筑就没有碑文了,都被领导题词所取代。直到现在,诗词曲赋还没有断裂,真正断裂的是碑文,我们自己把它断绝了。这是很可惜的,碑文并非一无是处,在很多特殊场合,碑文要比白话文有韵味的多。
骈文:已经写了十多年
晨报:你自己也用传统文体创作吗?
魏明伦:是的,我写骈体文已经十多年了,最早是1994年为韩美林的雕塑写的《盖世金牛赋》,那个时候没有人写骈体文,我是第一个,当时新华社还发了专稿。到现在也写了四五十篇了,可能今年或者明年会集结成书,出版社已经问我要了很久了,但是因为篇幅的问题,一直没交出去,另外最近我的身体也不太好,还没有整理完成,但也快了。
晨报:这样的文章普通读者能否看懂?
魏明伦:原来的骈体文,又叫四六文,句式上规定很严格,就是四个字、六个字成句,最多加一些“兮”这样的助词,传统的骈体文有古奥难懂、堆砌辞藻、爱用生僻字等问题,读起来比较费劲。我写骈体文,虽然讲究一定章法,比如对仗严格、神韵放开,但我把现代词汇甚至网络语言也吸纳了进来,比如说美眉啊、粉丝啊、伊妹儿等,追求一种现代气息,读者一看就知道是现代人写的,但现代词汇也不能随便用,必须能对起来,这才好。
晨报:骈体文传统上是否宫廷专用的比较多?
魏明伦:很多人认为骈体文、赋一定是歌功颂德的,其实不然,《阿房宫赋》是歌功颂德吗?《洛神赋》是吗?这是一种曲解。我写骈体文多数是杂文、史论、政论,更偏重于思辨性。实际上我做这些文章,就是想将这些断裂的文体慢慢愈合,现在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写骈体文了,也有很多相关的网站,但佳作不多,杰作更是没有,我想,创作的人多了,慢慢总会好起来,这就是愈合的迹象了。
传统:继承还要变革
晨报:传统文体要在现代应用似乎并不容易,怎么样才能融入到现代生活中?
魏明伦:现在国学很热,大家一谈国学,就是诸子百家,就是《三国》、《红楼》,但是哲学、小说并不是国学的全部,诗词曲赋也是国学,它们都是传统文化中很好的东西,应该把它继承下来,当然,光继承是不行的,还要变革。如何继承和变革?哪些需要继承?怎么变革?首先说继承,有些东西是不能变的,比如说格律诗的格律,对联的规则,这个是不能破的,因为它们本身很短,所以就要守规矩,试想一下,格律诗不讲格律了,还是格律诗吗?对联不对了,还是对联吗?
要变革的,是内容,时代是变化的,语言也在不断变化,现代的语言是不是就不能进入传统文体呢?显然不是,现代语言一样能写传统文体,关键是要用心去配合传统文体的规矩,这个并非不可能。当然,有些形式也是应该变革的,比如说骈文,不一定非要四六格式,某些东西是可以放宽的,当然也不能全没章法,章法之下的变化是完全可以的。
相关——不能拿我比余秋雨
不久前,余秋雨为中山陵纪念碑整治撰写碑文,有人拿出魏明伦去年写的《岳阳楼新景区记》做比较,并表示余秋雨碑文不如魏明伦,对此,魏明伦表示余秋雨是他恩友,而且他至今未看到余秋雨的碑文,这样比较令他很难受。
晨报:有人拿余秋雨的碑文和你的碑文比较,你知道吗?
魏明伦:听说了,这让我很难受。我和余秋雨是朋友。吴祖光是我的恩师,余秋雨是我的恩友,他对我有知遇之恩。20多年前我写荒诞剧《潘金莲》,在国内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当时他写了一篇七、八千字的《魏明伦的意义》,公开表示支持我,这篇文章对我的支持太大了,后来《潘金莲》去台湾演出,他又通过朋友促成台湾尔雅出版社出版了《魏明伦剧作集》,名字就叫《潘金莲》,要知道尔雅出版社从不出剧作集的,当时台湾出版大陆作家的作品,也只有《文化苦旅》和我的《魏明伦剧作集》。
1998年的时候我的书《魏明伦剧作精品集》出版的时候,余秋雨又给我写了一篇七、八千字的序,题目叫《大匠之门》,当时在《文汇报》全文发表,这对我来说是非常大的支持。
晨报:那么你看到过余秋雨的碑文吗?
魏明伦:我跟余秋雨有很特殊的交情,你看我常常批评别人,但是我不能对他说什么,而且我是个网盲,不会上网,到现在我也还不知道这篇碑文的内容,所以这种比较让我很难受。不过有一点需要说的是,我一直认为余秋雨的才华和学养都在我之上,虽然他比我还小5岁。(记者 周怀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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