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当张艺谋翻拍自科恩兄弟处女作《血迷宫》的《三枪拍案惊奇》在国内热映时,科恩兄弟却正在将“最私人化”的一部作品《严肃的人》搬上荧幕。影片折射了这对曾困在希伯来学校的兄弟的无聊童年,主角原型是他们的父亲。这部电影延续绝望又倔强的基调,正是这使该片成为最典型的“科恩兄弟作品”。
“我们刚刚知道,原来让- 吕克·戈达尔(法国新浪潮著名导演)真讨厌我们的电影!”52 岁的伊桑·科恩爽朗地笑着说。哥哥乔尔·科恩比他大两岁,兄弟两人都穿着粗斜纹棉衣,像一对调皮的校园男生。
“可惜路易斯·布努埃尔(西班牙著名电影导演)活得不够久,”伊桑继续说道,“如果听说布努埃尔说也讨厌我们的电影,会很有趣的。那么帕索里尼(意大利著名导演)呢?”
“尽管帕索里尼是意大利人,但他更像是……”乔尔做了个标准的意大利式耸肩。
“他……是个滑稽的混蛋!”伊桑替哥哥打了圆场。两人笑得更厉害了,直到乔尔叹了口气,貌似严肃地说道:“总之,戈达尔是瑞士人。所以他实际上是个德国人!”两人又一阵爆笑。
科恩兄弟平日便喜欢这么插科打诨。在片场,经常能看见他们窃窃私语,交换着只有他们才懂的意见。作为美国独立电影的旗帜性人物,兄弟俩在从影25 年来奉献了《巴顿·芬克》、《冰血暴》、《老无所依》等多部经典电影。
在艺术与娱乐间找平衡
来自美国中西部明尼苏达州的科恩兄弟,如今已成为他们这一代最有影响力的电影人。“没有科恩,就没有韦斯·安德森,没有《朱诺》,没有《落水狗》,没有蓬勃发展的美国独立电影。”《泰晤士报》评价道。当与他们同时代的独立影人纷纷被主流“招安”,如蒂姆·伯顿,或被划入边缘地带,如约翰·塞尔斯,科恩兄弟却依旧坚守着他们特立独行的美学标准,绝不向任何人妥协。
在1990 年的《黑帮龙虎斗》里,他们敢于把艺术片里的象征主义(一个黑帽子随风飘在空中,经过整个空荡荡的画面)放进当时以《教父》、《好家伙》为代表的黑帮类型片中;在1987 年的《抚养亚历桑纳》里,他们则对传统的喜剧进行了一番道德层面的解构:“主人公”是偷小孩的一对夫妇,而貌似十恶不赦的“恶棍”,却只是个骑摩托车、手持匕首的笨贼。
1998 年,科恩兄弟又用《谋杀绿脚趾》证明了他们并不是没有观众缘的导演,路易维尔、洛杉矶和伦敦等城市甚至有专门的“勒博斯基(影片主人公的名字)节日”,来纪念这部经典的黑色喜剧。而2007 年的《老无所依》则证明,他们证明自己除了有天马行空的编故事能力,也可以忠实地把别人的小说(考麦克·麦卡锡的同名原著)拍成层层推进的惊悚片。当然,他们还奉献了有史以来最鲜明的反派角色—贾维·巴登塑造的那个顶着可笑发型的冷酷杀手。
“我们的电影主要是为了娱乐。”这是乔尔最爱说的一句话。事实上,科恩兄弟总是努力地在艺术与娱乐间找寻合适的平衡。他们有两座关于剧本的奥斯卡奖——《冰血暴》的最佳原创剧本和《老无所依》的最佳改编剧本;还有几部玩票性质的娱乐之作,比如1994 年的《金钱帝国》,和2004 年汤姆·汉克斯主演的《师奶杀手》。他们一边吹嘘与布拉德·皮特和乔治·克鲁尼的友谊,一边又觉得邀请好莱坞巨星出演并不是件好事,“有些明星合作起来很痛苦”。
因此,继上一部众星云集、故事荒诞的《阅后即焚》着实让观众娱乐了一番之后,科恩兄弟赶紧拍了一部没有明星的“严肃”电影—《严肃的人》,这也是他们迄今为止最私人化的一部作品。影片故事发生在1967 年明尼阿波利斯的一个犹太人社区,物理教授拉里·哥普尼克的妻子离开了他,而吸大麻的儿子和女儿只知道用他的钱。一连串倒霉的事情发生在拉里身上,他只好向几位犹太教拉比(犹太教负责执行教规、律法并主持宗教仪式的人)求助,听到的却是一番陈词滥调。“去帮助别人吧,”其中一位无聊地耸耸肩,“反正那没害处。”
科恩兄弟坦承《严肃的人》是一部半自传式电影,基本反映了他们的童年生活。住在犹太社区的科恩父母都是大学教授,他们让兄弟俩小时候进了希伯来学校念书。“希伯来学校是世界上最无聊的地方,”乔尔说道,“我们坐在教室里,百无聊赖,去学一门我们明知将来不会用的语言。”
影片的主人公拉里的原型,正是科恩兄弟的父亲。不过,他迄今还未看过影片,“当我们把这部电影讲给他听,”伊桑说道,“他狂笑不止。”
学电影与学哲学的强强联手
不过,使《严肃的人》成为迄今为止最“科恩兄弟”的影片的,并不是那些半自传性质的细节,而是影片的绝望又倔强的基调。“既然上帝不告诉我们答案,为什么还要让我们感受那些问题呢?”影片中的拉里一度这么问道。这是句优美的台词,似乎也能总结科恩兄弟25 年来的作品。想想《血迷宫》里凝望着天花板、奄奄一息的杀手,想想被古怪的周遭压迫着无法发挥写作才能的巴顿·芬克,或者《阅后即焚》里那个为了整容而不惜叛国的女人。
当科恩兄弟1985 年带着《血迷宫》横空出世时,那时的电影业可与现在完全不同。没有完整的独立影片,没有圣丹斯电影节(最重要的独立电影节),而最大的独立电影公司米拉麦克斯的创办者维恩斯坦兄弟,还只是一对一心追逐名利的音乐会筹办人。斯蒂芬·索德伯格的《性、谎言和录像带》和斯派克·李的《为所应有》的剧本都还未成型,而昆汀·塔伦蒂诺甚至都还没开始他在洛杉矶碟片店的雇员生涯。当时,只有山姆·雷米(《蜘蛛侠》系列)的血浆片和吉姆·贾木许的黑白片《 天堂陌影》,而乔尔还在前者超低成本的代表作《鬼玩人》里当了剪辑。
科恩兄弟从小便酷爱电影。他们买了一部超8 摄像机,和朋友们一起翻拍电视电影。“我们到处瞎晃,”乔尔说道,“据我们所知,当时许多孩子都在捣鼓这东西。我想也许我们比他们更持之以恒吧。”
大学时,兄弟两人分道扬镳。乔尔在纽约大学学习电影,而伊桑则在普林斯顿大学学哲学。因此,当两人最终在电影这条路上聚首时,已经是“强强联手”了。乔尔的专业领域知识,加上伊桑为故事增添的哲学深度。
最终,两人向一些私人投资者筹集了80 万美元,拍了处女作《血迷宫》。这部得州惊悚片讲述了一位复仇心强的酒吧老板,雇了一位私家侦探除掉自己的妻子和她情夫。最近热映的张艺谋新片《三枪拍案惊奇》,正是翻拍科恩兄弟的这部作品。按照乔尔的说法,即便《血迷宫》取得了近200 万美元的收益,兄弟俩其实并没有长远的职业规划。“《血迷宫》之后,我们意识到有些人愿意再给我们一次拍电影的机会。”乔尔说道。
再拍十部电影退休
随着接下来的《抚养亚利桑达》、《黑帮龙虎斗》以及获得奥斯卡的《巴顿·芬克》和《冰血暴》,科恩兄弟建立起他们在独立电影界的名声。在相对较低的预算下,他们往往能拍出充满诙谐台词、剧情天马行空的电影。在独立电影蓬勃发展、各大制片公司挖空心思地寻找下一个塔伦蒂诺或《恋爱中的莎士比亚》的同时,科恩兄弟愉快地为自己找到源源不断的制片资金,却不需要交出选角权和最终剪辑权。一些主动要和科恩兄弟合作的大牌演员,却发现自己一下子没了地位。尼古拉斯·凯奇在拍《抚养亚利桑那》时便不太开心,他称科恩兄弟“独裁专制”,不愿采纳他的“创造性改变”。
科恩兄弟的名字,总是共同出现在影片编剧、导演、制片以及剪辑(有时,他们会使用笔名罗德里克·杰恩斯)等栏头里。“在片场时,如果有人提问题,那么我们俩中谁离那个人近,谁就来回答他的问题。通常,我们中的另一个,总会悄悄地远离问问题的那个人。”乔尔说道。
在如今受金融危机影响下的好莱坞,独立电影的大环境并不景气。米拉麦克斯(曾合作制作了《老无所依》)差一点倒闭,而其他各大电影公司也更愿意把钱投在像《变形金刚》或《特种部队》这样的商业片上,而非低预算的小片。科恩兄弟承认,尽管《老无所依》得到了奥斯卡的肯定,但如今拍新片确实越来越难拉到资金了。
“整个电影业在过去一年里,变得更加保守和谨慎,”乔恩说道,“它确实在变化。而我们总在拍那些任何制片方都会在名单里第一个剔除掉的电影。它们不是能保证高票房的电影。”好在他们的下一部作品—约翰·韦恩西部片《大地惊雷》的翻拍之作在《老无所依》之前便筹集好了资金。不然,换到现在就很可能悬而未决了。
那他们考虑过退休吗?“只有在戈达尔退休以后!”伊桑笑着说道。而乔尔则严肃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再拍十部以后,我们会退休的。这是我们达成的共识。但现在,我们毕竟还要供孩子们上学。”伊桑与剪辑师特里西娅·库克育有二子,而乔尔与他们影片的御用女主角弗兰西斯·麦克多蒙德(出演过《冰血暴》、《阅后即焚》等)育有一子。他们声称,做了父亲后最大的改变,是他们的观影习惯。“15 年前,我无论如何不会去看《美食从天而降》这样的动画片的,”乔尔说道,又玩笑着补充了一句,“此前,我们只看戈达尔。”
《泰晤士报》这样总结科恩兄弟的电影:“透过一对困在希伯来学校、百无聊赖的兄弟的视角,他们把各种人生经历——从神经质的犹太教授到菜鸟杀手——进行戏谑和调侃。虽然有些恶作剧,而当呈现在大银幕上时,便是具有纪念意义的成就。”
文/张一阳
2009-12-17 总第 366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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