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28日,“玩物成家”的95岁老人带着众多爱好,离开人间——
“玩物成家”王世襄,令人长忆旧京华
他是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著名文物专家、学者、文物鉴赏家、收藏家、国家文物局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研究员……
他更是放鸽家、斗虫家、驯鹰家、养狗家、摔跤家、火绘家、烹饪家、美食家、书法家、诗词家、美术史家、民俗学家、漆器家、明式家具家、中国古典音乐史家、中国第一玩家。
他一个“生活很朴实,看起来和大街上的老头儿没有任何差别”的玩家,他的去世,带走了旧日京华的一抹亮色,带走了一种飘逸典雅的、充满文化趣味的生活。
11月28日, 穷其一生玩得专心致志、玩得痴迷不悟、玩得忘乎所以的老人王世襄,尽兴而去了。
在他的名前一定会有无数的定语: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著名文物专家、学者、文物鉴赏家、收藏家、国家文物局中国文化遗产研究院研究员……但人们也许更愿意这样来描述他:他是放鸽家、斗虫家、驯鹰家、养狗家、摔跤家、火绘家、烹饪家、美食家、书法家、诗词家、明式家具家、中国古典音乐史家……一句话,“中国第一玩家”。
已经故去的书法家启功曾这样评价老友:王世襄先生的“玩物”非“玩物”,而是“研物”,他不但不丧志,反而立志。他将古今典籍、前辈耆献、民间艺师取得的和自己几十年辛苦实践相印证,写出了这些已出版、未出版、即将出版的书。
“一个人如连玩都玩不好,还可能把工作干好吗?!”
听到王世襄老先生去世的消息后,患着感冒的国家文物局古建筑专家罗哲文很是伤感,没能见上老友最后一面,他耿耿于怀:“上一次见面是3年前了,我去看他,还拍了合影。后来听说他住院了。这个月初,中国营造学社80周年研讨会上,我们几个老家伙聚在一起,还感慨当年中国营造学社的老人只剩下‘一个半’了。没想到这么快又走了。”
认识王世襄的人都知道,2003年秋天,患难与共、琴瑟相和60年的王夫人袁荃猷因病故去后,王世襄的精神便大不如前,他曾在一首诗中表达自己的思念:“君刻大树图,我赋大树歌。相濡复相助,岁月期尚多。一朝先我去,余生待若何。”
这首诗中提到的“大树图”是有所指的。2000年,86岁的王世襄将自己一生所写的大部分文章交由三联书店以《锦灰堆》为名出版,书中,有多才多艺的袁荃猷女士刻的一帧名曰“大树图”的剪纸,粗壮的树干,圆形的树冠,丈夫王世襄一生的15种爱好,就像果实般隐藏于树冠中,这其中有王世襄用得最多的三件明清紫檀家具,有代表王世襄最主要学术成就的漆器,还有王世襄使之死而复生的传统工艺竹刻、葫芦器,还有绘画、鎏金铜佛像、蟋蟀、鸽子、鸽哨、鸟具、家常菜、两头牛、大鹰、獾狗。
这套奇书出版后一纸风行,成为从事收藏和鉴赏者的必读书,半年内重印4次。玩物看似“雕虫小技”,但能把这么些玩耍的事情写成专业著作,登上“大雅之堂”的,除了王世襄,别无二人。
出版过王世襄著作的三联书店副总经理汪家明说,王世襄研究的基础是兴趣,他的专业水准是在不断赏玩的过程中积累起来的。“我印象中,王世襄先生整天都笑嘻嘻的,虽被称为‘中国第一玩家’,但他做事非常认真严谨。他可不是个‘老顽童’。”
王世襄先生生前有一句名言:“一个人如连玩都玩不好,还可能把工作干好吗?!”其实,许多被人看作是玩的东西,在王世襄眼里都是艰苦的学问。他曾说:人生价值不在据有事物,而在观察赏析,有所发现,使之上升成为知识,有助文化研究与发展。
画家黄苗子曾评价王世襄是“玩物成家”,启功生前则评价他为“研物立志”。王世襄更喜欢后者。
很多国宝是他抢救回来的
今年6月,从事文博事业60载的21位老专家,被授予“中国文物、博物馆事业杰出人物”称号,王世襄也名列其中。只不过那时的王世襄已经不可能亲自接受这份荣誉了。
王世襄与博大精深、根深叶茂的中国文化,似乎天然就有一种奇妙的亲和力,勿需着意钻求,自自然然就融入其间,把自己也融成了这棵大树的一枝一叶。他出生在诗书世家,高祖王庆在清朝做到两广总督,《清史稿》给他立过传,他的母亲金章是著名的鱼藻画家,大舅金北楼为北方画坛领袖,然而少年时的王世襄却偏离了家族的预期,从小学到大学,喜欢的都是“秋斗蟋蟀,冬怀鸣虫”的生活。
罗哲文与王世襄有着70年的交情,年轻时两人曾一起在四川宜宾的李庄与梁思成研究中国古建筑。他说:“王世襄并不是人们想象中的提笼架鸟、竟日优游的八旗子弟,他的生活很朴实,看起来和大街上的老头儿没有任何差别,但他对于中国文物保护的贡献是非常多面的。抗日战争胜利后,他作为战时文物损失委员会平津区助理代表,在北京、天津追还被劫夺的文物,追回了德国人盗走的青铜器、末代皇帝溥仪在天津私藏的文物和美军非法接收的日本瓷器。他还曾去日本交涉被劫掠的善本图书106箱。这些国宝现在都收藏在故宫博物院。对于明清家具过去我们也不大在意,是他最早呼吁保护这些古家具,并有意识地收集散落在民间的这些宝贝的,现在这些都是国宝了。”
“文革”期间,邻居们时常见王世襄蹬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地搜集旧家具,形态各异的明清家具塞满了狭小的空间,人反倒没有地方睡,于是两个明代的柜子被王世襄拼在一起,他和老伴袁荃猷睡在里面。多年后一部《明式家具研究》横空出世,光是后面的名词解释就有1000多条,后来被译成英、法、德等多种文字出版。现在他热爱的那些宝贝都静静地放在上海博物馆的家具馆,许多与王世襄熟悉的人看着那些家具甚至能想起它们曾经的来历。
晚年,鸽子是王世襄最大的牵挂。11岁就读于北京干面胡同的美国侨民学校时,一上手写英文作文,一连几篇都是兴致勃勃地大谈鸽子,闹到英文教员不胜其烦,怒曰:“再写此鸟,无论好坏,一律给Poor(差等)!”后来他又写出《北京鸽哨》(Beijing Pigeon Whistles),为鸽子编写了《明代鸽经·清宫鸽谱》,甚至在快走到生命终点时,他念兹在兹的还是北京奥运会能否放飞真正的中国观赏鸽呢……
鸽哨并不是旧日京华唯一的代表,它的消失让王世襄痛心,而王世襄老人的去世,无疑带走了旧日京华的又一抹亮色,带走了一种飘逸典雅的、充满文化趣味的生活。这,更让我们痛心。
记者 杨雪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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