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光中昨在宁接受本报专访谈文坛热点——
文学诺奖评审团只有一人懂中文
又一个丹桂飘香的季节,又一次与故土的相遇。昨日,81岁的著名诗人余光中再回故乡南京。这一次,他是应江苏省台联邀请,携台湾中华语文教育促进协会参访团一行10人来宁。13日与16日,他将先后在省政协和南京大学做两场演讲。昨日,在他下榻的议事园,本报记者独家专访了他。这位乡愁诗人跟记者谈到温家宝总理引用自己的诗时颇为感动。数年前温总理访美,遇到台海问题的提问时,深情吟诗作答:那浅浅的海湾,是最深的乡愁,是最大的国殇。这一引自《乡愁》的诗句,给了余老莫大的荣耀,也令他至今感怀。这位锦心绣口的大才子,谈起刚刚颁出的文学诺奖,不改书生本色,称“中国人得不得诺奖,无所谓,几个瑞典文学院的人决定不了什么”,并大呼“华人世界应有自己的信心”。
关于诺奖 真的无所谓,莎士比亚也没有得过
一位乡愁眷眷的诗人,他对中国文化的眷恋可想而知。对于诺奖,其实去年他就曾说过:“不要把诺奖看作世界文学奖,把它当作西方文学奖就比较好一些,因为它主要是给西方语系”。今年的文学诺奖刚刚揭晓,又一次与中国人无缘。采访,于是从这个话题开始。
记者:今年的文学诺奖颁给赫塔·穆勒,很多人觉得意外,想知道您的看法?
余光中:我对她不太熟悉。不过,颁给一个诗人也是散文家,这点比较难得。以往得诺奖的以小说家、戏剧家居多。散文家极少,因为西方不大出散文家的。而且这个穆勒年纪也不是太大,好像就50来岁吧,这点也比较难得。诺奖一般都喜欢给年纪大的作家。
其实我本来也看好加拿大的一位女作家玛格丽特·阿特伍德,她的小说很有成就。我曾经邀请她到台湾演讲。她回答说她不但没到过台湾,连亚洲都没有去过,可见西方中心论有多厉害。我还是这句话,这个诺奖,欧洲圈子得的人最多,不要把它看成世界文学奖,这是西方文学奖。
记者:好像您曾经提议过设立与诺奖抗衡的华语奖?
余光中:这个事情是可以做的。你看,以华文为母语的,世界上有十几亿人之多,不但超过了西班牙语系,也超过了以英语为母语的人口。现在内地有茅盾文学奖、鲁迅文学奖,但海外作家得的很少。香港现在设了“曹雪芹小说奖”,莫言这些大陆作家也得奖,吉隆坡有“花踪文学奖”,都还不错。
其实所谓的“世界性”,那也是西方人坐庄,他们说了算。瑞典文学院的那几个评审,只有一个人懂中文,而英语是个个都懂,至于德语、法语也是懂的人多。有所偏颇在所难免。诺奖颁了一个世纪了,瑞典的政治稳定,一直是皇室在做这个事情,也已经成了一块金字招牌,不可能改变他们的传统。
莎士比亚也没有得过,所以中国人得不得,真的无所谓。信心应该自己培养,华人世界应有自己的信心。其实西方的那些作品,翻译成中文,差得远了。现在是中国人的作品在翻译成英文跟人家比。莎士比亚的作品翻成中文,就没有汤显祖、孔尚任好。我们的民族要有自信一点,几个瑞典人的口味,决定不了什么。
关于诗歌 流行歌词就是诗,别跟周杰伦“较真”
诺奖颁给了一位诗人,内地诗歌界就有些欢欣鼓舞。有意思的是,大众普遍觉得诗歌比较边缘,诗人们自己倒是觉得一派繁荣。对此,“资深诗人”余光中无疑是有发言权的。
记者:这次诺奖颁给一位诗人,国内的不少诗人很受鼓舞。因为在大众眼里,诗歌还是比较边缘的。
余光中:这个问题诗人要问问自己,如果边缘,是不是写了之后让人看不懂,或者懂得不够,并不能完全怪读者的冷漠。(这时,余夫人范我存插话道:读者自己也要问自己,是不是不够用心去读,两边都有责任的)
记者:那么,在您看来,现在中国的诗歌现状究竟如何呢?
余光中:诗歌永远都是受欢迎的,新诗不多,很多人就读古典诗。我以前很喜欢内地流沙河的诗歌,不过近年他写杂文、小品,不写诗了。现在内地的诗刊很多,比如《上海诗人》、《扬子江诗刊》,出乎意料的好,插图也都很好。广州也有一群诗人,比较活跃。诗歌受不受欢迎,可以自我考验一下。看看朗诵起来,配乐,能不能赢得听众,古人吟诗很普及的。
记者:您在生活中也经常吟诗吗?
余光中:对,经常吟诗。(笑)不过我现在音色没有以前好,嗓子也有些沙哑了。这次来南京大学演讲,我会朗诵几首诗,有中文的,也有英文的。
其实在大众心目中,流行歌词就是诗。大家喜欢一首歌,也是喜欢歌词,否则也不会喜欢他们的音乐。
记者:您曾经把周杰伦的歌词收入台北县的语文课本?
余光中:是的。诗与歌是相应和的。像弘一法师、赵元任。还有披头士的歌,歌词非常好。
记者:不过像周杰伦的歌,歌词争议很大,比如《青花瓷》,就有人挑刺说“不通”。
余光中:喜欢就行,不必过于讲究(余夫人在旁道:周杰伦的歌词,不要太较真,好听,有好的意象,就行了)。还有,内地的散文蛮发达的,跟西方的相当不一样。余秋雨的散文,很多人认为相当有成就,有文化的意义。还有沈从文的学生汪曾祺,还有杨绛,散文都很好。
关于爱情诗 有写给夫人的,也有“糊涂账”
才子多情,余光中先生也不例外。曾有人统计过,在他写的800多首诗歌中,有100多首是情诗。难得的是,写了这么多情诗,余老却一生只守着一个女人:1956年与他步入婚姻殿堂的范我存女士。
记者:省台联会长、南京大学的胡有清教授新近编纂了您的一套爱情诗选,很惹人注目。请问这些情诗都是写给您夫人的吗?
余光中:写给妻子的诗,也可以说是亲情。这一次胡教授编辑的是一套四本,一本是“乡愁”,一本是“爱情”,还有“怀古”与“风物”。可能我给大家 “乡愁诗人”的印象太深了,所以胡教授想改变大家心目中的这种形象,让大家看看我别的诗。其实我的诗还不止这些,我还有一些幽默的诗,还有一些“自述”,就是表明自己是什么样一种人,还有我的意愿。这部分诗也有100来首。
胡有清:余光中的爱情诗中,有些自然是写给他以前的恋人、现在的妻子的。有些则是若有若无、说不清的,还有一部分是没有特定对象的,就是对爱情的歌颂。有一些则是被逼出来的,比如《红豆》,是应红豆集团所写;还有《粥》,是应台湾的中华粥会写的,由粥而演绎出夫妻间多少年的感情。
余光中:这次到南京大学,演讲的题目是“诗与爱情”。西方写“我爱你”,这样的诗歌很多 。但中国,唐诗三百首,写爱情的极少,要么就是“闺怨”,要么就是“宫词”。这就是我们民族特有的表达方式,也是我们的文学传统。
记者:您和您的夫人恩爱这么多年,应该已经过了金婚吧?
余光中:06年的时候我们过金婚,三代同堂,坐上一条游轮去阿拉斯加看冰川。去年我们又三代同堂,坐上一条游轮去了挪威。我今年81岁了,不过,我还有个愿望,就是自己驾车,和老伴一起去饱览祖国的西部风光,看看河西走廊一带的新风光。
本报记者 冯秋红/文 尤晓源/摄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