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格萨尔王》在九月的国际图书博览会上举行全球首发,这意味着这部藏族传奇史诗将随着这部重述神话作品,通过多种语言再次在世界多个地方传播。也许,这部小说的功用,还在于让我们更接近真实的《格萨尔王传》?
史诗过去是由行吟诗人演唱的,《伊利亚特》与《奥德赛》叫做荷马史诗,就是因为是由那个名叫荷马的瞎眼的、会弹琴的古希腊人在古希腊那些不同的城邦国家间演唱出来的。我们知道,古代希腊并不是一个统一的国家,而是好多个城邦国家组成的。这些城邦国家时常需要联合起来共同抵御外来势力的入侵。与此同时,这些城邦之间也上演分合不定,时战时和的大戏,但行吟诗人和他的故事却自由地穿越着这些城邦,成为他们共同的辉煌记忆。但这种记忆已经凝固为纸面上的文字。而巴比伦的史诗已经凝固为今天已经很少有人能够辨识的泥版上的文字。惟有《格萨尔王》还在生活于青藏高原上的藏族人中间,在草原上的牧场,在雅鲁藏布江,在黄河,在金沙江,在所有奔流于高原上的大河两岸农耕的村庄里由不同的民间艺人在演唱。
直到今天为止,格萨尔故事的流传方式依然如此,没有什么的改变。史诗仍然以其诞生之初就具有的流传方式活在这个世间,流传在这个世间。就像著作者在写作之前会首先用赞颂辞的方式祈求神佛菩萨的佑助,这些演唱者“他们头戴一种特殊的帽子”,并以一首特殊的帽子歌来解释这顶说唱帽各个部分所具有的象征意义。他们之所以这样做,除了希望得到神灵的护佑,更重要的是一种宣示,告诉人们,这部史诗的演唱因为有神的授权或特许,与民间那些纯粹娱乐性的演唱间有着巨大的区别。长此以往,演唱者们的演唱开始时就具有了一些固定的程式。
说唱艺人都有的这顶特别的帽子,藏语里叫做“仲厦”,“仲”是故事的意思,而这个“厦”的意思正是帽子。那么,这个帽子就是说故事时戴的专用帽了。在正式说唱史诗的故事部分之前,演唱者会赞颂这顶帽子。因为这顶帽子上每一个物件与其形状都是某种象征。他们会把帽子比做整个世界。说帽子的顶端是世界的中心,其他大小不同的装饰物,或被比做江河湖海,日月星辰。有时,这样的帽子又被比喻成一座宝山,帽子尖是山的顶峰,而其他的装饰与其形状,则分别象征着金、银、铜、铁等丰富的宝藏。之后,就可以由此导入故事,说正是由于格萨尔王降伏了那么多妖魔鬼怪,保卫了蕴藏着丰富宝藏的大山,如今的人们才能安享这些宝藏中无尽财富。上述材料,转引自格萨尔研究专家降边嘉措先生的专著《〈格萨尔〉初探》。我本人也观赏过好些“仲肯”的演出,但但凡可以转引专家们研究成果的地方,我将尽量加以转述。为什么要如此呢?除了格萨尔这部伟大的史诗本身,我还想让读者多少知道一点国内外研究这部史诗的人并分享他们研究的成果。作为一个作家,我很认真地进入了这个领域,但我知道,当我的小说出版,我就会离开这个领域,而进入一个新的题材领域。而这些研究者,他们还会在这个领域中长久地坚持。转引他们的研究成果,是我充实自己的方式,也是向他们的劳动与成就表达敬意的方式。降边嘉措先生还在他的文章中告诉我们:“这种对帽子的讲述,成了一种固定的程式,有专门的曲调,藏语叫‘厦协’。”
“这种唱词本身就同史诗一样,想象丰富,比喻生动贴切,语言简练优美,可以单独演唱,是优秀的说唱文学。”
阿来:藏族,小说家,现居成都。主要作品有诗集《棱磨河》,小说集《旧年的血迹》,长篇散文《大地的阶梯》,长篇小说《尘埃落定》获第五届茅盾文学奖,《空山》获第七届华语文学传媒杰出贡献奖。新作《格萨尔王》为全球重述神话国际出版项目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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