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安城墙差点被拆除
——民国陕西当局曾计划“拆城”
作为冷兵器时代的产物,城墙在我国整体上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少数如西安、南京、平遥等仅存的几座(段),成了这些城市一道引为骄傲的奇特风景。其实,西安城墙,不仅解放后的“大跃进”和“文革”期间曾被糟蹋得满目疮痍,而且,在民国时期的拆城热中,差点也难逃被拆除的厄运。如“围城”役后,陕西当局《陕西长安市市政建设计划》(以下简称《计划》)就载:
“长安为古建都之地,故城墙特坚,世罕其匹,诚为弓矢戈矛时代最良之防御建筑物。然近世科学昌明,火器之进步,日新月异,巨炮之制造,有增无减,曩时所恃为御敌者,诚不足当中炮制一击,则长安雄城亦不过封建制度之遗迹,安足进(疑为尽)防御之能事?!即云防险,亦只为供内乱之具,而妨碍都市之发展、阻滞交通之便利者实多。去岁八月‘围城’,为祸尤烈,尽人皆知。考欧美各邦之拆城事,已成过去,吾国东南通都大邑及交通便利处如天津、上海、广州、泉州、九江、杭州等处,亦早已实行。至武昌以围城之祸而毁城,尤为最近之适例。其得失利弊,识者早详言之。”
这是这个《计划》的第五部分“拆城及修复城门楼”中的内容。《计划》是1927年省建设厅拟制的。其中说到拆城的理由——防御功能衰减,阻碍城市发展和阻滞交通,也说到拆城的依据——欧美各邦早都拆了,“吾国东南通都大邑及交通便利处”也都拆了。理由不说了,这在当时是很普遍的认识;我大致查了一下,不说外国,仅我国自1902年天津拆除城墙后,陆续拆除的地方还真是不少。如《计划》提到的若干,汉口是1907年拆的,上海是1912年拆的,杭州是1913年拆的,广州是1917年拆的,泉州是1923年拆的,九江是1924年拆的,此外,1924年拆的还有长沙和梧州,1928年拆的还有重庆。至于武昌在北伐军攻克后,经郭沫若等提议,湖北省政务委员会明令拆除,更是1926年10月即《计划》出台之前发生之事,足见当时不管拆除的直接原因为何,也不管整体还是部分拆除,各地拆除城墙确已成为一时风潮,西安城墙的拆除计划并非陕西当局独出机杼,而且其拆城之拟议是何等的“理直气壮”。何况在陕西当局者看来,城墙拆除之后,城砖及削得砖灰既可“供修筑东南西北四大街道路之急需”,还可以节省这些工程购运砖灰的大量费用!
时过80多年,现在看到这个《计划》,犹让人不免脊背阵阵发凉。所幸这在当时也只是计划而已,否则,后来者绝对无福一睹古城的城墙雄姿。至于当时没有即时拆除的原因,也许工程浩大,所需费用多,初解城围财力不济;也许陕西政局多变、主席数易而无暇顾及,目前尚难确知。但是,此事上个世纪30年代以后一直未再提起,则肯定与1931年2月军政内政两部议决、5月行政院批准出台的《保存城垣办法五条》有关。据说,《保存城垣办法五条》是宁镇澄淞要塞司令杨杰(1889-1949),为统筹国防起见,建议将“中国现有城垣交付国防或负责机关审议”,军政部召集内政部、参谋本部等各代表详细讨论后提出的。《保存城垣办法五条》内容如下:
一、全国各地方现有城垣、城壕及边界关塞,一律保存。
二、本案决定以前已经拆除或填平者,不在此例。
三、此后各地方如因市政发展或重要建设,城垣、城壕实有妨碍或已失其效用者,得由地方政府呈请行政院发交军政部、内政部会同参谋本部审核后,准许拆除或填平其一部或全部。
四、各地方如因交通关系,得于城垣、城壕多辟门洞多加桥梁。
五、各地方所有城垣、城壕若有破坏,责成地方政府随时修理。
所以,西安城墙在民国时得以保存下来,实在是一种侥幸,应该感谢当时陕西当局主意的改变,感谢杨杰的建议以及当时军政、内政两部的办法五条。虽然我们清楚地知道,前者可能并不真是对这城墙有所顾惜,后者也的确并不只是针对西安,或对西安情有所偏。但是,正是陕西当局主意的改变与杨杰的建议和军政、内政两部的五条办法,西安才没有失去承载其厚重历史的标志性载体,才有可能出现西安后来以至现在依然褒贬不一的交通格局。不过,古物雄踞,利弊同在,尽管当时城墙保存下来了,主流舆论拆除城墙的主张却并未绝迹。如1947年初,西安市政府《西安市分区及道路系统计划书》在讲到“增辟城门”时,仍然提到:
“一般时政家认为城墙为古代堡垒遗迹,已不适于现代战争,徒束约市区之发展,应拆除之,辟作环市路。此论甚为正确,世界及吾国已有许多名城付之实行,市民称便,唯就目下西安市财力及将来军事上之需要两点观之,长安古城尚有保留数十年或数百年之价值,而市区发展又刻不容缓,欲求两全,唯有多辟城门。”
兀自坚持认为拆除城墙是正确的,只是出于财力困难和将来军事上的需要,才觉得她还有保存下来的必要。其言下之意,城墙俨然已经成了严重的负担,成了令人讨厌、不合时宜的古董,要是财力允许,军事上不再需要,其彻底拆除只是早晚的事情。回望历史,这一主张的影响是相当深远的, “大跃进”中的拆除城墙、建厂炼铁,“文革”期间的在城墙上“深挖洞”,固然都有头脑发热、“左”字作怪,对其历史文化价值认识不足的因素,但也不是没有这种主张的潜在作用。
今天看来,民国曾经的拆城计划,已经成为远逝的历史。但是想到西安城墙曾经有过的这场生死存亡的考验,自会让我们在深感庆幸的同时,更对西安城墙平添一份珍惜的情愫,一份爱护的责任。
□王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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