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非常喜欢季羡林先生。不管别人给他戴上多高的帽子。什么“国学大师”、“学界泰斗”、“国宝”等。我没有见过季先生本人,但我通过读他的书和看他的一些访谈,就十分地崇敬和喜欢他。我觉得他是一个诚实的人(诚实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一个严谨的学者。一个忠厚的老人。他不耍花枪,简单明白。他自己说他做人的底线是:“假话全不说,真话不全说。”我看季先生是真正做到了。
我读他的文章,是发自内心的喜欢。他的文章,才不是“做”文章,他就那么娓娓道来,亲切自然。他的文字简单明白,是真正的白描。他的《老年十忌》,是在《新民晚报》上的专栏,我一篇一篇看,之后剪下来。这大约是10年前的事。我读这些文字,也才30多岁,可我一点不感到“隔”,反而十分亲切。他的开篇之作《一忌说话太多》,提笔就来:“说话,除了哑巴以外,是每人每天必有的行动。”态度十分亲切,且文字如孩童,不经意中显出欣喜之色,仿佛让人可以看到那个说话的和蔼老人。
前年他的《病榻杂记》,还没见书,我就在《文汇报》上读到了《在病中》一节。光看那些小标题,就让人心生欣喜:“西苑二进宫”、“西苑三进宫”、“张衡插曲”、“皮肤科群星谱”、“英雄小聚义”、“死的浮想”。个个活灵活现,仿佛是笔记小品,言辞中暗含小小的幽默和俏皮。通篇漾溢着开朗、达观的人生态度。
季先生的书现在出得是很多了。有的印得如砖头一般厚,字又密密麻麻小得如蚂蚁。我最喜欢的一本,是《二月兰》。这本书装帧也好,所选文字也好。疏疏朗朗,是我最爱看的一本。我无端地想,季先生本人,也许也是喜欢这本书的。另一本《牛棚杂记》,是绿封皮的,也是十分的好。《牛棚杂记》,虽然看似写得轻松,“没有气,没有刺”(季先生语),可真是隐藏着巨大的沉痛。正如季先生本人所说“这一本小书是用血换来的,是和泪写成的。能够活着把它写出来,是我毕生的最大幸福,是我留给后代的最佳礼品”。
季先生做的那些学问,什么梵文、吐火罗文,我是真的不懂。我想,除了我,还有许多人不懂。但这没有关系,一点也不影响我们理解季先生,认识季先生。我们通过读他的人生经历、思想随笔,我们看到了一个高尚的灵魂,一个真正的大家风范的人。我曾经自我得意地说过一句“名言”:一个人当他取得了一定的成就之后,最后所能够拼的,并不在那些成就,而是人生的境界。
我说我喜欢季先生,除喜欢他的那些看似浅显明白,却是充满了人生睿智的文字之外,更喜欢的是,季先生的人生境界,那种大家风范和高尚的情操。
如今这个老人说走就走了。他走得决绝。正像他的性格,不拖泥带水,也不愿给人添麻烦。他在《九十述怀》中说:“可是我活得太久了,活得太累了。歌德暮年在一首著名的小诗中想到休息,我也真想休息一下了。”
这一回先生如愿了,而我们却有无限的悲伤。好在先生虽走了,他的精神却是永存的。
□苏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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