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颗巨星陨落了,季羡林大师近日辞世。说到大师,现在大家都比较避讳,尽管人人想成为大师,但谁也不敢轻易承认自己是大师,上海的余老师因为成立“大师工作室”而被众人非议。但是提到季羡林先生,称他大师,大家并无异议。去年季先生在报上发表文章,请辞三顶大师之冠,但这种谦逊,更体现了老前辈的美德。
老一辈的学者身上,有许多值得人们学习的品格,比如笃信、诚挚、执著、认真,他们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典型。这样说,并不是否认青年知识分子。只是我年纪尚轻,对季羡林所代表的老一辈有着更深的敬重。回想和季先生的交往,情景至今犹在眼前。
那时季羡林老先生还住在北京大学,到他家之前,我先给他打了个电话,他在电话里爽快地跟我约定了见面的时间,一刻钟之后,我便按响了他家的门铃,季老惊讶地说:“你来得这么快!”我只好实话实说:“我就在你家门口给你打的电话。”
季羡林生于1911年,山东临清人,他的职务很多,比如北京大学教授,中国东方文化研究会会长,中国作协理事,中国对外友协理事。踏进他的书房,屋里的凌乱程度,使我不敢相信这就是当代著名语言学家、散文家、教育家的写作环境,书稿、信札到处都是,几排书架,占据了屋子的大部分空间,简
直像个小图书馆。我手捧一杯他沏的清茶,和他静静地交谈。
季老的书,我手头有五本,是《季羡林散文选集》、《朗润集》、《万泉集》、《天竺心影》、《留德十年》,其中《万泉集》一书,是我在武汉出差时所购的,旅途之上,一气看完。他朴素的文笔、流畅的语言、真挚的感情,给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后来,不知怎么扯到古书,我说:“当年毛主席曾经号召每个县级以上的干部,都要读几本线装书,现在不要说读线装书的人不多了,连线装书也成了文物,买不起、读不到。”我这几句话,很唬人,让季老眼睛一亮,他立即从书架底下抽出一本《比较文学与民间文学》,说:“我送你本书,看来你是个喜欢读书的人。”这本书,我的确读过,就在我的书架最上面放着。依常情,我应该接受,但那一会儿,我却实话实说:“这本书我已有了。”这句话铸成我的一个遗憾。因为后来,几位朋友到我家小酌,其中一位指着书架上的《比较文学与民间文学》,说如果我看完了,他就要带回去,我一翻扉页,上面赫然写着这位老兄的大名,原来我是借他的书!
虽然谢绝了季老的赠书,但他并不怪罪,自己的书有人读,总是令人欣慰的,所以他接过我的名人题签簿,进里屋用钢笔题过,交给我,上面是一首朱熹的诗:“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未觉池塘春草梦,阶前梧叶已秋声。”
但是,他却把这首诗题在萧乾题词的后面,我踌躇起来,这些题词以后都是要装裱的,现在两个大名人,把题词写在一张纸的正反两面,我该装裱谁的好呢?我把这个顾虑给季老一说,他也埋怨自己不小心,不过他自有办法,说:“我再用毛笔给你写一幅,随后给你寄去。”对这句话,我并没有抱太多的希望,名人的事多,这件小事,未必顾得上。
然而回到郑州不久,认真的季老就把题词寄来了。手捧题词,我心里只有一句话:“先生之风,山高水长。”
如今季先生御风西去,只留下一个大师的背影。在这个需要大师的时代,我们的民族,只能为这样的大师喟叹。
□段海峰
Copyright ©1999-2024 chinanews.com.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