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士们还是很愿意照相,他们说,照吧,呛就呛点吧
谈到拍摄,高亚雄回忆说:
上甘岭是个朝鲜的小村子,就是两个小山头。我有一个从解放战争时期缴获的莱卡3型相机,还有一盘阿克发黑白片———那还是在国内战场上我们的战士缴获的两盘胶卷之一。另一盘战士们不知是什么,就给打开了,全曝光了。整个战斗期间我就拍了100多张底片。那时也没有意识到要多拍。上战场时我还有手枪,加上照相机,是个“双枪手”。我和另一个搞摄影的两个人在坑道里共享一个炮弹箱,在这上面可以蹲坐。坑道里空间很小,有时挤得像过节时的火车厢。不冲锋的时候我就在坑道里拍,那时坑道里黑黑的,还没有闪光灯,只有镁光粉。用火柴一点就“扑”的一声,还有白烟,很呛。尽管这样,战士们还是很愿意照相。他们说,照吧,呛就呛点吧。开始我用B门,打开相机,然后点燃镁光粉。镁光粉也不多,我们就把美国人扔的没炸的那些照明弹捡回来,把其中的镁光粉倒出来,用军用电池连在照相机上,电池又连在镁光粉上,这里按快门,那里镁光粉就着了。这土办法挺好。
有一次我和那个搞摄影的一块走,半路上那位说要方便一下,我们就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正在方便时,敌人的炮弹就铺天盖地地把我们刚才的路炸了个稀烂,我们庆幸自己命大。
我在朝鲜受了两次伤,一次是炮弹片打到眼睛旁边,还有一次是打到腿上。另一个宣传队的副队长乔松亭也和我一样被打到了眼睛旁边,他牺牲了。拍完了我就把底片交给了通讯员,由他交给军里,冲洗后由他们负责发稿。上甘岭战斗时我才19岁,许多战友很年轻就牺牲了。战士们经常在坑道里说,“活到20岁就够本了!”可见伤亡有多大!像黄继光那个连队,就打得剩了5个人。炮弹一来,一下子几个连队就没了。我能活着就不错了,幸存的老战友如今还经常联系,战场上的感情是最真挚的。
上甘岭的照片总共用了20多张,照片都在哪里发的我也不知道,反正发了不少。有一次我接到了700多元稿费,而那时我的工资才21元!后来这些底片在哪里我也不是十分清楚,有些可能在军事博物馆,有些可能在解放军画报社。朝鲜战争之后我们出版了一本画册,里面也用了我的不少照片。
今天看来,那个场面应该是能出很多好照片的。有一个战士叫王仕佑,他带着另外两个战士一直在坑道里、战壕里穿梭着打,先后消灭了几百个敌人!回来时浑身是土和血,什么也听不见———耳朵早被震聋了!那形象多感人啊,可惜我就没想起来拍,只拍了他在坑道里给祖国人民写信的镜头。假如有现在这样的技术和观念,那我一定会拍很多照片的。这是我最大的遗憾,是“时代性的遗憾”。
(摘自《烙刻:记忆中的影像》作家出版社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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