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5日14:30,因病逝世的央视著名主持人罗京灵堂布置完毕,接受社会吊唁。 中新社发 李学仕 摄
哀悼罗京,珍惜变迁中那些恒定的面孔
曹林
从得知罗京不幸患上淋巴癌那一天,就知道终归会有这一天。然而当这一天到来,当他逝世的讣告出现在各大网站的时候,许多人还是在惊悉中泪流满面。当看到央视主持人,他的同事,在新闻中肃穆地播报这条消息时,更让人难抑悲痛之情。他那严肃而庄重的声音,曾播报过多少条这样的讣闻,可今天,他的同事强忍着泪水播报着他的讣闻。
媒体要闻报道,网站专题纪念,公众沉痛哀悼,友人深切怀念,这是许多名人逝世后都有的舆论景象和享受到的哀荣,然而,很少有一个名人的逝去,能激起这么广泛的公众哀思,并触动人们内心深处的情感。许多名人影响所及,只是社会人群中很小的一部分或很单窄的一代人,而为罗京哀悼的,却是整个社会和整整几代人。20多年来,人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新闻生活,每晚7点,在那段熟悉的音乐后看见罗京和搭档熟悉的面孔,听他们播报当天的大事。20多年光阴似箭,他的面孔是一种象征,他的声音是一种记忆,与我们的集体记忆和对许多重大时事的理解密切相关。
沧海桑田,罗京播报新闻的这20多年,是中国改革最迅猛、结构转型最激烈、社会变化最明显的20多年。一个人20多年前离开中国,今天重返故地,一定会惊叹换了人间。但当他打开电视机,在《新闻联播》上看到罗京的面孔时,立刻就能找到熟悉的感觉——在公共领域能引起公众共鸣和共同记忆的符号中,罗京的面孔和声音,是这急剧变化的社会中少数恒定不变的东西。
在这20多年中国改革最迅猛的大时代中,我们身边的事物每天都在发生着变化,而罗京每天晚上会准时出现在电视屏幕上,没有断裂,没有更换,没有变故——整整几代人,听着罗京播报新闻的声音长大、成熟或变老,罗京的声音已成为这代人集体记忆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为这种恒定,他深深地融入了这个时代,成为几代人共同的记忆,成为一种凝聚我们共同情感的符号。所以罗京的逝世,牵动甚至撕裂了公众内心深处某种情愫,对公众的情感产生了巨大的冲击。
在一个变化迅速、日新月异的变革社会、转型社会中,变化不足为奇,时时刻刻处处都在我们身边发生,而恒定不变总显得那么可贵和稀缺,从而彰显出一种特别的价值。
也许我们吃够了那种上下五千年超稳定结构中恒定不变的苦头,厌恶了那种“天不变、道亦不变”的死水般的沉闷和压抑,或者过于偏激地理解了那种关于变化的辩证法和革新的哲学,把变化奉若神明,把革新捧上神坛。其实,并非什么东西都要变,变并非就对应着善,一个健康的社会,很多时候在很多方面也需要一些恒定不变的东西维系,需要一些恒定不变的东西给人们以稳定的预期,一些恒定不变的东西维系人们共同的情感,作为代际间的精神纽带,凝聚起共同的回忆,强化集体的身份认同和精神归属。这种恒变不变的东西,既需要制度和文化层面的,也需要器物和形象层面的。
罗京的面孔和声音,就属于后者吧。他起码能成为几代人共同熟悉的符号,潜移默化着成为一种代际沟通的媒介:50后、60后、70后、80后和90后,都认识、熟悉和喜欢罗京。而许多“各领风骚没几年”的文娱流星,则在代际间制造了一种代沟和断裂。罗京的形象,能给社会传递一种稳定的心理;而那许多变化的面孔,在满足了一种浅薄的新鲜感后,留给社会的却是一种变化的不安和焦虑感。
迎合着人性喜欢新鲜的刺激,我们的社会在喜新厌旧上已养成了一种近乎狂热的追求,除了能换钱的古玩外,以新为美以旧为丑,以新为荣以旧为耻,骨子里流窜着一种打碎一切旧东西的狂躁,把一切旧的面孔都扫进历史的垃圾堆,对恒定的东西有一种近乎仇视的情感。砸碎旧城,竖起一水儿的高楼大厦;向旧道德开战,宣扬一种崇尚功利的新道德;不停地换人,说是输送新的血液;不停地变换新的目标,说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当然,罗京的面孔也一直处于争议中,不停地有人抱怨20多年来看厌了这张面孔,要求新的面孔。这种在文化上对“恒定不变”的鄙夷和仇视,无疑会导致社会一种整体性的浅薄,并让人处于一种不断变幻、惶恐不安的现代性焦虑中,那些维系社会情感的东西,被我们寻求新鲜刺激的狂躁砸得粉碎,一切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中国改革过于求变而忽略了该在哪些方面维护恒定不变,就导致了当下人心世风上的失范。
罗京的面孔是一种象征,他的逝世让我们感受到了恒定的价值。在这个狂飙突进的大时代,让我们珍惜变迁社会中那些恒定的面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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