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
“我没有遗憾……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儿童在经受痛苦。”这是她再次睡去前,说的最后的话。
1993年1月20日。
由于病情加重,母亲一直在沉睡。在最后两天,她每次只能清醒几分钟。
我走进她的房间。我们都知道,母亲就要离开我们了。周围一切都是安静的。一束温和的金黄色的阳光照进来。我低头看着她。她是那么平静安详,以至于我忘记了她是个病人。
我整夜都守着她。半夜时分,她醒了过来,躺在床上,看着远处。我问她想要什么和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我问她想念外婆吗?她没有回答。一会儿,我问她有没有什么遗憾的。她说:“没有,我没有遗憾……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儿童在经受痛苦。”
这是她再次睡去前,说的最后的话。
有人曾经问她,很多不幸事实上都是由当地的政府与反对派武装之间的常年征战造成的,而这些政治层面上的问题依靠联合国儿童基金会是不可能解决的,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不遗余力地为此奔走呢?母亲面对类似的问题总是只有一个答案:“这好比你坐在自家的客厅里,突然听见街上传来一声恐怖的尖叫,随后是汽车猛烈的撞击声,你发现一个孩子被车撞了,倒在血泊中。这时候你不会停下来去考虑到底是谁错了,是司机的车开得太快,还是孩子突然冲上马路追逐他的皮球。这时候你应该做的就是抱起孩子,赶紧送他去医院。”
现在的母亲再也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了。看上去,她又在沉睡。可我感觉到了什么,突然间有了这种感觉。我知道在那个时刻我应该做什么。我坐在她床旁边的椅子上,握住她的手,对她说我有多么爱她。我告诉她,我知道她是多么爱我们,我也知道现在她不想延长这种爱了。我们也不想了。我轻声说,如果她准备好了,就应该离去了。我把她的手放在我的脸颊,让她感觉到我的泪水的温度。我觉得,她在某个地方还能听到我。我吻她,告诉她,那个小男孩将永远陪伴着她……
她走了。
她在微笑,嘴轻轻张开着。一滴眼泪挂在她的眼角。泪滴在闪光,像是一颗钻石。母亲35年来的女仆兼朋友吉奥瓦娜脸色苍白。我们紧紧抱着吉奥瓦娜,她的全部世界已经结束了。她一直陪伴在母亲身旁,无论是病中还是健康时,无论是情况好的时候还是坏的时候。母亲曾经对她说,丈夫有可能来来去去,但是她们俩会一直厮守。
我们在瑞士的家庭医生经常说:“如果你活得快乐,那么你也会死得安详。”这两点母亲都做到了。
-她的葬礼简单而温馨
上层有命令下来,在上午10点和下午4点之间,把整个葬礼区域设为禁飞区。我微笑着。这次我们终于阻止了狗仔队。
她的遗体在房间内停放了3天。然后,在1月24日清晨,我们把棺木抬到大街上,穿过小村,去往小教堂。我得知在我们这个只有1200名居民的小村的街道上,聚集了25000人。但是他们都沉默着。
我们走得很缓慢,每一步都使得棺木的尖锐边缘刺痛我们的肩部。我抬起头看了看太阳,太阳光使我目眩,但是我微笑着。在狗仔队用直升机偷拍的事件发生后,我找来我们家的一个老朋友,他是瑞士军队的退役上校。我告诉他直升机事件对母亲感情的伤害有多大。他听着我诉说。我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阻止直升机在葬礼那天的上空盘旋?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他不知道。我要求这个一生中从来没有向规则屈服的人再努力一次。但这里不是意大利或法国,在那里,这样的奇迹只要有一点政治的干涉就会发生。这是瑞士,这样的事情从来没有过。他虽然也来参加葬礼了,但是没有给我答复他是否成功了。
那天的天空是干净的。我后来得知,上层——我也不知道是多么高的上层——有命令下来,在上午10点和下午4点之间,把整个葬礼区域设为禁飞区。我微笑着。这次我们终于阻止了狗仔队。在几周寒冷阴沉的天气以后,太阳终于露面了。
仪式简短而又温馨。
我最后发言,以下是我说的:作家萨姆·莱文森在他的孙女出生时曾经为她写过一首诗。妈妈很喜欢这首诗。今年圣诞节她最后一次读了这首诗。她还给这首诗命了名。
永葆美丽的秘诀
魅力的双唇,在于亲切友善的语言。
可爱的双眼,要善于看到别人的优点。
苗条的身材,要肯将食物与饥饿的人分享。
美丽的秀发,因为每天有孩子的手指穿过它。
……
母亲最信奉的就是爱。她相信爱可以治愈、可以修理、可以改进世间一切不美好,可以使所有的事情变得完美。她快乐而满足地走了,我能看见她的微笑,我永远都记得,那天我伏在她的身边,问她:你害怕吗?她摇摇头,说:我真的很开心。当我问她为什么时,她的回答很简单:因为这次她确信,她确信我们是爱她的。
从教堂去墓地的时候,棺木显得愈加的沉重。但是我的心却不那么沉重了。她活着的时候,我们是一个家庭,她离开了,我们仍然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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