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咬文嚼字》公布了《2008年十大语文差错》。最后一条是,在谈到“红学”流派时,“索隐派”常被误为“索引派”。一见到这条差错,笔者便联想到了王蒙先生。
王蒙自传第二册出版时,有读者批评书中有多处硬伤。对此,这位大师级的作家虚怀若谷,表现出了闻过则喜的泱泱大度。他在接受采访时公开承认,自传写得比较匆忙,有些资料未加核对,弄错了一些人名和时间,在重版时一定改正;但他同时又大喊冤枉,说是书中有些差错和他无关,是编辑加工不慎造成的。比如,原稿中分明写的是“索隐派”,编辑却改成了“索引派”。作为一个《红楼梦》研究者,怎么可能不知道“红学”史上只有“索隐派”而没有“索引派”呢?
由王蒙先生笔者又联想到了另一位姓“王”的名人———王立群教授。王教授在央视《百家讲坛》主讲《史记》大获成功,然而,当他的《读〈史记〉之汉武帝》被读者挑刺时,也是一肚子的委屈,喊冤喊得比王蒙还响。某报在报道时用了一则醒目的标题:“王立群咬出版社”。其中有这样一个例子,王教授的书中谈汉武帝的晚年,用了八个字:“迷恋黄老,烧香拜佛”;读者批评说汉武帝死于公元前87年,佛教传入中国最早也得到公元前2年,这就是说,汉武帝死时,中国还没有佛教呢!“烧香拜佛”从何说起?王教授辩称,自己压根儿没说过“烧香拜佛”这样的话,“这有原稿为证”。书中的话是编辑加进去的。编辑的账算到他的头上,你说该有多郁闷。
其实,只要留心一下,这类喊冤的事时有所闻。很多年前,萧也牧先生也曾有过类似的遭遇。萧先生的职业是编辑,同时又是作家,小说《我们夫妇之间》便出自他的手。他说自己有一篇反映部队生活的作品,里面写到战士“大背着枪”,编辑可能觉得有点不顺,大笔一挥改成了“背着大枪”。殊不知这是长途行军时一种常用的背枪姿势。所谓“大背着枪”,是指把枪的背带从头上套过,斜背在肩膀上。这种背法主要是保证枪不滑下来,和大枪、小枪无关。审稿编辑显然没有部队生活经验,他这不经意的一改,让作者出了个大洋相。
北京大学的陈平原教授,也曾在一篇长文中为自己喊冤。当时,他收到一家出版社根据规定退回的原稿,随手翻阅之际,竟发现了让他目瞪口呆的改动。比如有一处谈到“米家山水”,稍有美术史知识的人都知道,“米家”指的是宋代书画大家米芾、米友仁父子。和传统的画法不同,他们父子俩善用卧笔横点,在纸上渲染出烟雾迷蒙的山水神韵。审稿编辑看来不懂绘画,又不屑查找资料,信笔把“米家山水”改成了“作家山水”。又有一处,陈教授谈的是西汉人物叔孙通,这可是一位开国大臣,曾协助刘邦制订朝仪,知名度不低;编辑似乎认为姓“叔”不太合理,于是又是果断落笔,“叔孙通”成了“孙叔通”。
比陈先生蒙冤更深的,在笔者看来当数谢冕教授。早在1982年,他应约为出版社写诗歌鉴赏文章,其中有一篇是《通过想象理解诗》,引用了徐志摩的短诗《沙扬娜拉一首》。即使不懂日语的人,大概也能知道“沙扬娜拉”是日语“再见”的意思。万万没有想到,编辑在加工时把它当成了人名,补充了一行文字,说它是“一位日本女郎”。这本发行量为几十万册的书出版以后,谢冕先生从此陷入噩梦,不断有人批评他的这一低级错误。北京大学知名教授不知“沙扬娜拉”是什么意思,一时传为笑话,而谢教授却身背恶名“欲辩无门”。
读了上面的案例,不知做编辑的会做何感想。在我看来,改稿,与其说是一种权力,不如说是一种义务。一个称职的编辑,首先是要尊重作者的劳动,帮助作者把好关,而不是自以为是,滥施刀斧。连意思也没弄明白,便像黑旋风李逵一样排头砍去,这其实已经不是什么编辑作风问题,而是职业道德问题。但愿各位编辑同仁别再制造新的冤案。
(郝铭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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