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本书与一段缘
说不上哪个人描述得更真实,却是张胡两个人对一段情分明的态度
本刊记者/孙冉
把小说不当小说来读,这差不多是《小团圆》如今未售先火的原因。
当然这也是张爱玲的目的或者说是不得已的悲哀。
而最先把张爱玲拉入这个陷阱的,还是胡兰成的《今生今世》。
这本书完成于1959年,书里胡兰成描述了和自己有关系的八个女人。这本书打从一出生就充满着争议,因为它离那八个女人的时代太近了。与其说是“高山大海不可以儿女私情”的诉说,倒不如说是一种沾沾自喜的回味。
这大概就是一段缘在胡张之间的区别。
在这本书尚未付梓的1958年,胡兰成就把《今生今世》的上卷寄给了张爱玲。没人知道这个男人是出于什么目的,但张爱玲的回复显得异常平静——“你的信和书都收到了,非常感谢。我不想写信,请你原谅。”
或许在更早的11年前,张就在信里已经回复了,“我已经不喜欢你了。”
对于这个人,那段情,张爱玲也始终没有放下,她心里揣着《小团圆》走过了晚年。她自己本来也就没把它当作小说来写,而是一本影射体的自传。
而对于张爱玲的传记作者们,却是矛盾得很,他们大多爱张至深,恨胡要死,但他们此前能获得所有有关这段感情的材料,竟然全部来自胡兰成的《今生今世》。
让一个讨厌的人来描述自己爱的人,这差不多是张爱玲传记作家们最纠结的一点。
《小团圆》出版后,他们至少可以这样写了:
1947年6月10日,胡兰成收到张爱玲的诀别信,“我已经不喜欢你了。”(两人于1943年认识,次年结婚,彼时张23岁,胡35岁)随信还附加了30万元钱,那是爱玲新写的电影本《不了情》《太太万岁》的稿费。
这个事实,在《今生今世》里是胡兰成的忘不了,是张爱玲的放不下;而在《小团圆》里,这只是真实的还债。只是因邵之雍(胡兰成)此前给了盛九莉(张爱玲)很多钱。只是“我欠你情,我还你债。”世俗到没有任何联想的余地。
再比如,胡兰成和张爱玲的婚书。所有的传记都照抄胡兰成的《今生今世》,说他们私下结婚,婚书上写道:胡兰成、张爱玲签定终身,结为夫妇,愿使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前两句是张爱玲写的,后两句则是胡兰成所撰。郎情妾意溢于言表。
而到了《小团圆》里,这一切就现实化了。主人公盛九莉老想跟邵之雍结婚,邵之雍总不妥协。邵说,给你写一个婚书就行了。结果,盛九莉就去买了,买了之后邵之雍说你怎么就买一张呀?然后就写了,就给她了,过后就搁箱子底,没有用。
张爱玲倒是有意规避了浪漫。
这是两本书最大的差别,一个是回忆录,一个是小说,真说不上哪个更真实,却是两个人对一段情分明的态度。
在胡兰成是有点沾沾自喜,而对于张爱玲则“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小说里她有一些话体现。比如现在那句像广告词一样的话,“这是一个热情故事,我想表达出爱情的万转千回,完全幻灭了之后也还有点什么东西在。”这是她对这段情最后的态度。
而《小团圆》里,却让读者看到了张爱玲掩饰不住的心。比如,盛九莉非常在乎婚姻,一直盯着两人的问题怎么办。后来,邵之雍给了她两份(与前妻的)离婚启事。离婚启事放在她面前,这个女人就忍住不乐,其实心中乐。
邵之雍看着盛九莉的脸说,你脸上有神光。九莉却说,那是涂的护肤油。
在文化学者止庵看来,这两个版本的胡张恋,最大的区别就是,之于胡兰成是雾里看花的浪漫,之于张爱玲是内心冰冷的人间化。
而台湾学者南方朔则认为,“胡腔”是一种过时了的民国文人的唯美空洞腔,而“张腔”则代表了一种西式的说真话态度。两相对比,他恨胡爱张,“难怪张爱玲要叫他无赖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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