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终究没有下。4月3日的广州,阳光犹豫不决。
一个25岁的女孩从书房里出来,矮矮的个子,脚上一双粉红拖鞋。因患脑瘫后遗症的缘故,身子微斜。记者向她致意,“陈楠,你好”。她轻轻点头,喉咙里吐出模糊不清的“欢迎”。
这时,光线从陈楠身后而来,她的面容仿佛陷入了一片阴影中。记者提出交换位置,她欣然同意。记者看到,一张梗着脖子,因肌肉扭曲而微微上仰却努力笑着的年轻的脸。空中有风尘,细碎翻飞,打在脸上,眼睛里,总是疼。
沙发边堆着陈楠刚出版的散文集《路在脚下,梦在远方》。话题却从茶几上王小波的《黄金时代》开始。抛开“身残志坚”,聊年轻女孩应该的过往,文学、爱情、逛街、漂亮衣服、网友以及肥皂泡一般的梦想……
青春是一场基本能自愈的病症,陈楠对此似乎早已深知。
找工作老是被拒绝
与陈楠的交谈,初时还有一位翻译,其母张曙冰。为了这次采访,身为公司文秘的她,请了一下午的假。
陈楠每说一句话,张曙冰便重复一遍。有时,她也需要陈楠重复一两遍,才能明白。待了一阵子,见记者已“上路”,才自行做家务去了。
潘健生是陈楠父亲的朋友。2008年11月,在他的帮助下,陈楠自大学以来的散文和3万字的求学回忆录被整理出版。“有一次我到陈楠家去,看到她一笔一画地写字,那在平常人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于她却如此艰难,令我几乎窒息。”潘健生说。
有媒体报道,陈楠吃饭要两三个小时,读书时同学半个小时写完的作业,她要一两个小时。“现在没有这么严重了。”她只是笑,“但吃饭一个多小时是要的。”然后,右手仿佛握拳一样,抓住笔,一笔一画写下了“陈楠”两个字,“只是没办法像你那样笔画之间有勾连”。
而《路在脚下,梦在远方》收录的那些散文,则是陈楠用两根中指在键盘上敲打下来的,“十个手指不协调,更慢,我需要看键盘打字”。
2004年,陈楠不顾众多老师劝阻,一心想考大学,但因写字太慢,只完成了三分之二的试卷题,无缘本科。同样的情形出现在了她专升本的考试上。
2006年,陈楠从广州电大汉语言文学专业毕业。父母带着陈楠去了一趟残疾人招聘会,看中一个文秘的岗位。老板看了她走路,又让她开口讲了几句,便当即拒绝,“做文秘要接电话的,她接电话别人听不懂”。
对于这样的拒绝,陈楠说,从小到大,太多了。
不知出路的文学梦
陈楠记得各种嘲笑:“那些窃窃私语,还有白眼或者隐藏得很深的瞧不起,或者装作没看我实际上偷偷在看,我都知道,这点我是敏感的。”
或许正是如此,陈楠甚至在小学时就知道“一定要考上大学,证明自己”,而“这个念头就像镣铐一样”将陈楠死死缠住,为此她拒绝了无数人劝她读中专或者去特殊教育学校的建议。平时最紧张考试成绩,“一考不好就像天塌下来似的”。小学六年级时,因为担心英语考不过,升不上初中,竟硬生生将整本书一字不漏地背了下来。
在父母眼里,陈楠从小到大的生活堪称枯燥。早上6时起床,晚上11时30分睡觉。她就像上了发条一样,一头埋在那些教科书里。读大专时,为了升本科,更是从未在零点前睡过觉。直到大学毕业后,她最喜欢的还是在电脑上看科教节目。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文学梦,虽然出了书,却几乎没有书店愿意上架,“都说这书会不好卖”。问及阅读对象时,陈楠有些羞赧,“我喜欢看《读者》,喜欢看些国产电视剧,但看这些我都没办法投入进去,因为我看到这些就在揣摩别人的文章是怎么写的,想着哪里可以学,看电视剧是看别人的剧本,脑子里想着自己应该怎样写。”
茶几上只有一本《黄金时代》,但陈楠说自己看不懂,“我知道自己水平还不够,所以想学,但阅历太浅,别人都说好,可我觉得好难懂,心里好急。”
她也不知道卡夫卡、昆德拉,但她清楚原因所在,“我虽然学的是文学,但是在电大,老师流动快,而且都是讲教科书那些要考试的东西,我不知道该看什么书,看什么杂志,看什么电影,没人告诉我这些,我有梦想,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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