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解“老舍研究之谜”
“一九五零年《饥荒》在《小说》月刊上发表时,老舍为什么要删去最后十三段?这是个很难解答清楚的问题,因为作者本人生前并没留下任何解释。它可能永远都是个谜。”
-葛涛
在2月4日举行的纪念老舍诞辰110周年国际学术研讨会上,笔者宣读了《“中国现在需要一个像但丁那样的人出来”——论〈四世同堂〉对中华民族精神的建构》的论文,来自捷克的著名汉学家马力安·高力克听完报告后告诉笔者,他写过一篇研究中国现代作家与但丁的英文论文,提交给去年在台湾淡江大学举行的一次但丁研讨会,其中也涉及到老舍与但丁的话题,但是没有我这篇论文详细。另外,明年在韩国举行的国际比较文学第19届年会也设立了一个题为“但丁在东亚的传播”的论坛,集中讨论但丁在东亚地区的影响问题。淡江大学的吕正惠教授也向本次会议提交了一篇研究《四世同堂》的论文,他也赞同笔者在报告中提出的《四世同堂》采用了《神曲》的“三部曲一百章”的结构的观点。这两位先生提供的学术资讯使我很受鼓舞,因为我近10年来一直在关注“老舍与但丁”的研究课题,试图通过探讨老舍所受但丁的影响来解决“老舍研究之谜”等老舍研究中的一些疑难问题。
老舍六十年前留下的难解之谜
胡挈青女士和舒乙先生在《破镜重圆——记〈四世同堂〉结尾的丢失和英文缩写本的复译》(原载《十月》1981年第4期)一文中首先提出了“老舍研究之谜”:“一九五零年《饥荒》在《小说》月刊上发表时,老舍为什么要删去最后十三段?这是个很难解答清楚的问题,因为作者本人生前并没留下任何解释。它可能永远都是个谜。”自从老舍研究中的这一难题被提出以来,许多研究者都纷纷尝试破解,但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迄今还没有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王瑶先生指出:“尊重材料,重视证据,是治学者的必要条件,这是实事求是的精神,是应该提倡的,但有些材料本来不够的地方(并不是搜求得不勤),研究的人也不可能不凭一些有限的材料和相关的事实来推论,不然这问题就永远也不能解决了。”鉴于此,笔者认为应当从老舍与但丁的关系入手来破解这一研究之谜。
“但丁迷”老舍的追星行为
老舍在英国任教期间读到但丁的《神曲》之后成为了“但丁迷”,不仅读了《神曲》的英文本和各种相关资料,而且回国后也不断地介绍但丁及其《神曲》,并产生了“要写出一部象《神曲》那样完整的东西的愿望”,并一再在《鬼曲》、《猫城记》、《蜕》、《火葬》等作品中体现出《神曲》的影响。
随着对民族命运思考的逐渐深入,老舍对《神曲》的理解也逐渐加深,他在演讲稿《灵的文学与佛教》(发表于1941年2月1日)中针对国内政治黑暗,物欲横流的现状呼唤《神曲》式“灵的文学”:
中国现在需要一个象但丁这样的人出来,从灵的文学着手,将良心之门打开,使人人都过着灵的生活,使大家都拿出良心来但不一定就是迷信。
老舍把《神曲》称为“灵的文学”,突出其“扬善惩恶”的作用,甚至认为它能起到净化人心重整山河的作用。
老舍稍后又在发表于1942年4月7日的书评《神曲》一文中指出:
我读过的文艺名著里,给我最多好处的是但丁的《神曲》,因为《神曲》里却天地人都有详尽的描写,但丁会把你带到光明的天堂,再引入火花如雷的地狱,告诉你神道与人道的微妙关系,指给你善与恶、智与愚、邪与正的分别与果报。他笔下的世界是一首完整的诗,每一色彩,每一响声,都有它的适当的地方……《神曲》是什么都有,而且什么都有组织,有因果。中世纪的宗教、伦理、政治、哲学、美术、科学,都在这里。世界上有一本无可摹仿的大书,就是《神曲》,它的气魄之大、结构之精,永远使文艺的学徒自惭自励。
1943年11月,胡挈青携子女来到重庆北碚与老舍团聚,她对北平沦陷后情况的描述给老舍带来了创作上的灵感。老舍在1944年1月1日发表的《新禧!新禧!》一文中指出:自从日本侵略者占领北平后,“北平已经不是我的记忆中的乐园,而是饥寒交迫的地狱。”老舍又在发表于1945年7月7日的《“七七”怀友》一文中说:“有的朋友是因为爱北平,不肯挪动,北平是地上的乐园,虽然变成地狱,他们也仍旧不忍离开。文化是可怕的东西,假若它是过热的。”这些表述表明老舍已把沦陷后的北平比作但丁笔下的地狱。老舍结合自己在抗战中的生命体验,以北平沦陷后到抗战胜利初小羊圈胡同居民为中心创作了“三部曲一百章”的长篇小说《四世同堂》。老舍在写完《四世同堂》第一部《惶惑》后(1945),撰文总结了自己20多年的创作历程,再次强调:“使我受益最大的是但丁的《神曲》。”抗战胜利后,老舍推辞了许多社会活动,全力以赴地创作第二部《偷生》,并在美国完成了第三部《饥荒》。
《四世同堂》的创作不仅标志着老舍实现了写出一部“象《神曲》那样完整的东西”的愿望,而且也标志着老舍对但丁的接受达到了高潮,这部小说以《神曲》为范本进行创作,在主题、结构等方面深受《神曲》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