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剧种的地域边界
对于上海滑稽的复兴和发展,很多人在呼吁,地方戏剧必须先做好本地市场,尤其是在上海地方方言逐渐萎缩的今天。事实上滑稽剧的生存状态仍岌岌可危。
作为一门地方艺术,滑稽剧一直坚持使用上海方言表演,因为其中的很多笑料用普通话是无法表达的。
钱乃荣对本刊表示,上海的普通话推广得非常好,甚至是“太好了”。很多上海方言的电视和广播台都取消了,现在有很多孩子甚至只会说普通话,不会说上海话。这直接导致以方言为主的地方剧种传承的中断和观众的流失。
与80年代曲艺剧团学馆招生时三千人报名的“盛景”相反,去年学馆招20个学生,报名的只有15人,最后只取了8人。“这8人没有一个是上海市区的,连上海话都不标准,还得慢慢纠正。” 徐维新说。
确实,与二人转、相声比起来,上海滑稽的推广有一个很大的“出身”弱势——语言。
较之二人转和相声,周立波和滑稽剧在传播方面自然处于绝对弱势地位——大部分中国人是所无法听懂上海方言的。
做好本土市场还是开拓外地观众,这是很多地方剧种面临的选择。
上海大学中文系教授认为,“滑稽剧本来就是一个地方剧种,打到全国去争第一,没有意义。”这一观点也是很多专家的共识,学者余秋雨曾对媒体表示,“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独特的文化背景和语言系统,并非一定要所有人都能听懂或是接受的才是好的。”
周立波的思路刚好与此契合。他坚持不到外地演出,“艺术不可能涵盖一切,一定有所涉及的基本人群,点对点,要精准。‘海派清口’更多涉及到的是上海的文明,这个城市需要这个东西。”
“上海有1300万人口,我还有什么理由去做外面?我的市场已经足够大了。” 他对《中国新闻周刊》说。虽然坚持上海本土市场,可周立波的表演中普通话比例已占到一半,他表示,这不是为了考虑和迎合年轻观众市场,“说普通话只是一种表演过程中描述的必要。”
滑稽圈里有一句行话,“滑稽不过江”。2005年,王汝刚带着小品《一串钥匙》北上,冲击中央电视台春晚。他们采用上海普通话进行表演,还加入了一些北方人觉得有趣的包袱,最后还是未能通过。“翻译成那边的话,味道就不好了,”王汝刚说。
3月2日,央视春晚导演郎昆表示在上海的一次论坛中表示,他知道现在央视春晚被称为“中国北方农民春晚”,为了改变这个局面,他在去年曾专门来上海,同上海滑稽剧团和文广集团接触,但是所有的节目,都无一成功。
郎昆也认为,海派文化依然有机会进入春晚,被全国人接受,关键是找到一个让北方人和南方人都能接受的对接点。
“明年还要继续尝试让海派文化节目登陆春晚。”郎昆说已经有人推荐“海派清口”名家周立波,“一个人能演下一场,我很有兴趣,我会研究一下。” ★
傅谨:文化和语言一旦“规范”,就没了生命
明末清初以来,地方戏的崛起,打破了雅文化一统天下的局面,中国文化艺术的丰富和灿烂因此得到更充分的展现。
任何一种文化,它要有其长久的生命,都需要有内在和外在的力量的推动。
内在的推动力,靠的是文化创造者的自由空间,自由究竟使个体的表达具有差异,由此才有可能形成生动活泼的局面。完全规范化的语言就已经是死的语言,完全按模式化的方式去创作的艺术就已经是死的艺术。文化也是如此。
方言和地方戏剧、地方艺术正由于没有被充分地规范化,所以成为推动文化发展的重要力量。一旦它们也规范了,这语言与文化就结束了生命。当代文学的萎缩,其实在很大程度上,要归之于我们使用的语言过于强调规范化。本身的活力因而被窒息。
外在的推动力,则在于异质的语言、文化与艺术之间的相互交流。文明内部有不同的地域文化存在,不同的亚文化群体存在,相互之间就会有碰撞和交流,因此相互影响,相互吸收甚至因相互排斥而产生活力。
所以,我们的文化艺术要有生命,就要允许甚至鼓励方言和地方戏剧、地方艺术的存在。就像我们在世界范围内强调保护文化多样性的重要一样,强调保护我们自身的文化的内在多样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