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于丹:慈善,生命中的庄严仪式(图)——中新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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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话于丹:慈善,生命中的庄严仪式(图)
2009年03月13日 17:15 来源:解放日报 发表评论  【字体:↑大 ↓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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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慈善,生命中的庄严仪式

  ——对话于丹

  ● 经济的寒冬,有时恰恰意味着慈善的春暖。

  ● 苦难让我们的生命更诚恳,更谦卑,而谦卑的心让我们懂得感恩。

  ● 体会苍凉需要温暖,体会艰辛需要依赖。2008年在“天府之国”发生了一场物理空间的震荡,如今又从华尔街带来了一场金融风暴,这两件事情无论是对中国还是对世界,都足以反省:人们真的可以妄自尊大吗?仅仅依靠金钱和物质真的能够保障我们的安全和富庶吗?我们难道不需要依赖他人或者为他人做点什么吗?

  ——以上这些于丹之语,迸发于她与《解放周末》的独家对话之中。

  一见面,于丹就笑着说:“《解放周末》是我经常想起的。”

  几天前,于丹出席上海一项慈善活动的间隙,约《解放周末》再次聊聊。

  这回聊的是慈善。

  在2008这个年度里,因为苦难和辉煌而有了一个共同的结果,就是完成了公民意识的唤醒

  解放周末:从媒体上的报道,从朋友们的谈论中,我们了解到,近来您参加的活动大多与慈善有关。是什么激荡着您的内心,让您为慈善奔走呼唤?

  于丹:过去的2008年,对所有的中国人来讲,是情感上承受了极大震荡的年份。形容2008年,大家有很多说法,但我觉得有两个词是最准确的,一个是温总理在地震灾区现场说的“多难兴邦”,另外一个是罗格评价北京奥运会的“无与伦比”。在这个年度,我们中国人所经历的苦难和辉煌都超出了预期。也就是说,在这个“多难兴邦”和“无与伦比”的年度里,因为苦难和辉煌而有了一个共同的结果,就是完成了公民意识的唤醒。

  解放周末:那是怎样的一种唤醒?

  于丹:过去我们说自己是中国人,这仅仅是说了一种籍贯和血缘,但是中国人的悲欢,在一个人身上所集中体现出的“通感”并不是那么强烈。但是2008年,比以往任何一年都能更多地看见五星红旗。我从小对国旗的认知就是,每年国庆前把国旗拿出挂上,很少听说平时谁家把国旗挂出来的。但是在2008年,在最苦难的时候中国人会挥着国旗说:“汶川挺住”;在最辉煌的时候,在奥运会的赛场上,孩子的小脸上画着国旗,年轻人头上缠着国旗,甚至老人身上披着国旗,手上挥着国旗,一个人身上可以有几面中国国旗,整个场上是一片国旗的海洋。大家都在说“中国加油”!这是什么呢?这就是一种公民意识的唤醒,唤醒了对这个国家的高度认同感。

  内在的“慈心”决定了外在的“善行”,慈比善更重要

  解放周末:在您看来,慈善是怎样一种公民意识和公民行为?

  于丹:首先,慈善是内在的“慈心”决定了外在的“善心”,“慈”比“善”更重要。如果一个人没有慈悲之心这种生命的动力,光有善举,比如单位要求每个员工扣工资捐钱,这能构成慈善吗?所以我觉得是慈心决定了善行,慈心是善行背后的力量。

  第二,我们做慈善,不是因为我们高尚,而是因为我们脆弱。并不是因为现在我们锦衣玉食、手头有闲钱就去施舍救助,不,做慈善是因为我们人人都如此脆弱卑微。我们的生命中随时面临动荡,随时需要别人帮助,需要一种爱的支撑,所以我们不得不这样去对待别人。慈善在去年为什么能在普通人中唤醒,是因为我们如此错愕,当苦难猝不及防来临时,我们的每颗心都受伤,在这样情况下,我们太依赖慈善了。

  第三,慈善是一种公民习惯。它不一定是某一个瞬间的爆发,也不一定是外在的社会感召。我们没有习惯像西方人那样遇到苦难的时候去找一个神倾诉。但是,我们不应该丢掉生命中的庄严仪式。比如说,有些人每个星期去长城上捡垃圾,有些人随手拾起矿泉水瓶子,有些人带着自己的木头筷子拒绝使用一次性筷子,等等。这些人在我看来,内心有一种信仰。如果你的内心秉持有这种信仰,不管你是爱环境、爱生命还是爱他人,都是一种慈善的习惯。慈善跟你的身份、你拥有的金钱、你的职位和权力的大小无关。

  那些孩子在我怀里流的泪可以积成一座堰塞湖,我觉得我自己捅不开了

  解放周末:慈善成了习惯,那就出于本能,自然而然。

  于丹:对。一个人可以有良好的卫生习惯,比如说晚上你不刷牙就睡不着觉。一个人可能会有良好的环保习惯,比如说你用完这些废弃的东西,你不扔进垃圾桶里你就觉得不舒服。同样一个人也可以建立慈善的习惯,就是举手之劳你帮了别人,而别人给你一个微笑,这件事让你快乐。也就是说,慈善就是一种出于良知的本能。就像你的孩子发烧了,你不用斟酌就要带他去看病一样。

  解放周末:如果不这么去做的话,心里就过不去。

  于丹:是啊!如果有人问我2008年做过哪些慈善的事情,我会非常模糊,我只是觉得良心告诉我必须去做那些事情。2008年我好几次选择去北川一中,一是因为我是老师,二是因为我是妈妈。他们感情需要宣泄的时候我给他们当妈,让他们哭;他们有理性有逻辑的时候,我给他们当老师,帮他们报高考志愿。

  解放周末:两种身份,一颗慈心。

  于丹:第一次到北川一中时,我很错愕,学生们几乎没有一个人不认识我,因为他们模拟考试的卷子里用过我写的《〈庄子〉心得》这本书中的序言。按理来说他们都应该叫我于老师吧,但是几乎没人叫我于老师,称谓极其含混,叫姐姐的,叫阿姨的,叫妈妈的都有。这些近乎亲戚的称谓,是一种在骨肉亲情上对你的托付和信任。

  解放周末:分量很重。

  于丹:是的,很重。我回来以后老爱叹气,别人问我啥事,我不说。以前我是很少叹气的。他们说你心理出问题了。我说,那些孩子在我怀里流的眼泪可以积成一座堰塞湖,我觉得我自己捅不开了。(有点哽咽)当你面对他们的时候,他们真要是撕心裂肺地跟你哭那也没事,但是我最受不了的是,他们跟你说话特安静。我去的时候距离大地震已经半个月了,有个孩子特安静地对我说,我们家山体滑坡,别人还可以回去找爸爸妈妈,但我爸爸妈妈冲到哪里我也不知道了。你说天这么热,我妈妈该开始烂了吧?你说我妈她在哪儿烂呢?她说这种话的时候,你心里真是揪着疼!

  解放周末:刻骨铭心的疼。

  于丹:所以当我面对这些孩子时,你本能地选择去抱抱他们,跟他们静静地坐着,让他们把眼泪流出来。这个过程中你不会去想这叫慈善。你不会想我给他们带钱来了,带文具来了,一切都不过脑子。在这个时候,慈善就是一种接近本能的感觉。

  慈善,就是你生命中的庄严仪式,是自我格局的建立

  解放周末:在您看来,在每个人的本能中都有一种慈善的基因?

  于丹:是的。学生问孔子,怎么做到仁爱?说我有钱,我有权力,我广博地救济人民,这就叫做仁爱吧?孔子说,天哪,这哪儿叫仁爱?这是圣贤,连尧帝舜帝都做不到那个境界。仁爱哪里有这么麻烦啊?就是拿最近的人将心比心,换位思考,这不就是仁爱的方法吗?走过2008年,我们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体会到了这一点。无非就是一个将心比心,推己及人,还能有多难呢?所以,学会为他人去考虑,学会站在他人立场上去体谅、包容并且学会用行动去付出、给予,这种慈善,就是你自己生命中的庄严仪式,是自我价值的唤醒与肯定,是自我人生的提升,是自我格局的建立。

  一个人被托付,这是一种巨大的恩典

  解放周末:这种生命中的庄严仪式,是付出与收获的同步进行。

  于丹:说得很对,慈善的行为是一种美好的循环。我坚信你在帮助别人的时候,你能收获的永远比你付出的多。我去北川,就发现这些孩子给我的更多!比如,到现在我的手机上还老有孩子们发来的信息,他们都上大学了,有在湖北的,有在陕西的,有在江苏的,他们有的发信息说,于妈妈,我看电视上说北京下雪了,您要当心。还有的说,于妈妈,我看您嗓子哑了,您累不累?

  解放周末:他们都以一种最朴素的方式关心您。

  于丹:最朴素往往最感人。我再说一个故事。我在北川一中高三(2)班文科班那儿时,一天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走了,一个小女孩老不走。我说,小溪(音)你不吃饭去啊?她说我待一会。后来班里一个人都没有了。陈小溪(音)这个小女孩走到我面前,她说,阿姨我给你一样东西。她伸开手,手掌心里是一根小项链,那是一个多棱的有机玻璃,里面有一根小金属管。那个金属管有点生锈了,可能是浸过水了。这么简单的一个小坠子,用一个更简陋的小黑丝绳穿着。那根丝绳的后端甚至没有挂钩,要用手系。她说,你看我身上穿的衣裳,用的课本,都是大家捐的。我被救出来时,脖子上带着这个项链,这是我从北川带出的唯一的东西,我就想把这个送给你。然后她站在我后面给我系上,一边系一边问我,阿姨紧不紧?我说不紧,就这样给我系在了脖子上。

  那时我在想,我和陈小溪,谁给谁的更多呢?其实那一瞬间我特别惭愧。我觉得我捐的钱,只是我所有钱里面的多少分之一。我给他们几天时间,也是我的时间中微不足道的一点。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她给我的是全部,是她关于那个家园、幸福以及过去所有记忆的一件信物,她给了你。所以,慈善这件事情,究竟是谁在给谁呢?

  解放周末:互相给的是慈善之心。

  于丹:确实如此。一个人被托付,这是一种巨大的恩典。所以我不觉得我有多大的能耐去帮别人,而是别人给了我一种恩典,他信赖你、托付你,同时我也在这种信赖和托付中收获。

  慈善不一定和财富相关,关键看你拿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价值

  解放周末:在许多人看来,慈善总是靠金钱来衡量的,您怎么看?

  于丹:我觉得慈善就是你肯去为他人担当,它与你的财富、身份、地位、权力都无关,虽然这种担当有的时候看起来是微不足道的。我在大地震之后一个周一的早晨收到一封信,是从贵州一个大山里寄来的。我打开以后,那里头是厚厚的一打钱,我一张一张数,只有几张5块、2块、1块钱的,其余全是一毛钱一毛钱的,而且那钱旧得都是一点一点摩挲平的,数到最后一共是十四块五毛钱。那封信字写得非常漂亮。他是贵州大山里的一个残疾人,从小就瘫在椅子上。他们家全部的生活是靠他70多岁的老妈妈上山挖草药。他说,在家中看了大地震的电视新闻后,心就跟着一直呐喊哭泣,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换那些孩子的生命,但是换不了。他说我还能做什么呢?只能捐点钱,但是捐到哪里去不知道。所以要找一个信得过的人。他从电视上认识了我,认为我就是他信得过的人,所以他把钱寄给我,要我帮他捐了,让这些钱确实能到达四川受灾的老百姓的手里。

  解放周末:您怎么转达这宝贵的十四块五毛钱?

  于丹:我把这笔钱带到了《艺术人生》的现场,交给了主持人。主持人为了让我放心,第二天一早就去了中国红十字会,让《艺术人生》的镜头全程跟踪拍摄,还把这位残疾人捐款的收据和捐款全程的光盘资料一起寄到他家。

  那段时间网上正在沸沸扬扬议论捐多少钱是慈善。这时我收到的这十四块五毛钱使我再度思考什么是慈善。我觉得这位残疾人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慈善家。这位姓陈的残疾人,他捐出来的对于他家来说是一大笔财富。同样北川一中高三2班的陈小溪(音)挂在我脖子上的那根项链,那是她对于家园和幸福的信物。所以,我认为慈善不一定和财富相关,关键看你拿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价值。

  正是因为在冬天,才会觉得温暖的可贵,如果你永远都不觉冷,怎么知道什么叫做抚慰苍凉

  解放周末:有人说,眼下金融危机蔓延全球,在这样的背景下,呼唤“慈善的春天”就变得很困难。

  于丹: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金融危机和大地震一样,都颠覆了我们心中对美好神话的过度向往。

  如今,人们早已把英语当作世界通用语言,把美元当作世界的通用货币,在这个时候华尔街竟然崩溃了,这种感觉和“天府之国”发生地震一样令人错愕。

  解放周末:这种错愕,也许就来自人类过度膨胀的“物质主义”和“自我主义”。

  于丹:过分发达的物质让我们不可遏制地膨胀,我们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妄自尊大、自我中心,这个世界似乎理所应当地让我们拥有一切而不应失去和被剥夺。但苦难会让我们变得不那么狂妄,它在带给我们无助和伤痛的同时也让我们的生命变得诚恳、谦卑,而谦卑的心才会懂得感恩。

  解放周末:所以,有的时候我们的心被颠覆得越厉害,就会明白得越彻底。

  于丹:我们正是因为在冬天,才会觉得温暖的可贵,如果你永远都不觉冷,怎么知道什么叫做抚慰苍凉。

  解放周末:金融危机的寒冬,让我们对温暖的渴望更加迫切,慈善就是一种温暖的源泉。

  于丹:是啊,体会苍凉,需要温暖,体会艰辛,需要依赖。2008年,在“天府之国”发生了一场物理空间的震荡,如今又从华尔街刮来了一场金融风暴,这两件事情无论是对中国还是对世界,都足以反省:我们真的可以妄自尊大吗?仅仅依靠金钱和物质真的能够保障我们的安全和富庶吗?我们难道不需要依赖他人或者为他人做点什么吗?

  我们身上被折断了很多刺,那些无节制疯长的刺回到了本初的状态,又给了我们彼此温暖的可能

  解放周末:地震带给我们的伤痛,金融危机带给我们的忧虑,使人们频频提到一个词叫“抱团取暖”。

  于丹:苏格拉底曾经讲过有关豪猪哲学的故事。豪猪的身上都有刺,如果彼此离得太远,到冬天就会觉得冷,需要凑在一起“抱团取暖”。冷极了的时候即使彼此被扎到,还是觉得取暖是最重要的。但当这种温暖的需求被满足之后,就会觉得彼此扎得慌,便会疏离一点。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豪猪的哲学。平时强调个人的独立,大家要保持距离,但当寒冬来临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靠近。

  解放周末:人与人的关系就是在不断调整彼此的距离。

  于丹:发达的物质和无休止的欲求,让我们这些“豪猪”身上的刺无意间越来越长了。当身上的刺长到即便离得很远也会被刺伤的时候,互相取暖就变得不可能了。

  解放周末:所以我们不能让身上的刺毫无节制地疯长下去。

  于丹:对。大地震和金融危机其实就折断了我们身上的很多刺,让我们那些无节制疯长的刺回到了本初的状态,又给了我们彼此温暖的可能。因此,有的时候剥夺也是另外一种价值的建立。

  实现慈善的常态化,恐怕要从教育做起

  解放周末:您说,慈善应该成为一种习惯,那么该怎样才能实现慈善的常态化?

  于丹:我想,这恐怕要从教育做起。现行的教育中,应该匹配三个阶段的慈善教育,那就是:小学阶段加强公益教育,中学阶段加强挫折教育,大学阶段加强职业教育。

  首先,小学的公益教育不该只是让孩子们每学期去敬老院晃一圈。加强公益教育可以让我们的独生子女从自我中心的世界里走出去,完成对社会的认知。

  解放周末:家长们在孩子的成长过程中总是前方百计地呵护孩子,生怕他们受到一点委屈。

  于丹:我曾经遇到一批孩子进考场考试,瑟瑟寒风里,家长扒着窗户,拉着我的胳膊说:老师,托付您一下,穿格子衣服的那是我孩子,你去提醒他一下,让他上一趟厕所。我想,孩子到考大学了还需要家长提醒他上厕所,这是一种失败和悲哀。

  所以我觉得,中学阶段要加强挫折教育,让走出去看社会的孩子再回到内心。

  解放周末:大学阶段的职业教育,对慈善习惯的育成又具有怎样的意义?

  于丹:现在有些大学毕业生,越是尖子,就越是恃才傲物。不感恩、不敬业,工作变成应付事儿。如果一个人的职业生涯变成了应付事,那这不是一个单位的悲哀,而是一个人生命的悲哀。单位可以换人,但你永远无法得到一个人在用名字守住信誉的基础上所建立的尊严。

  归纳起来说,小学阶段加强公益教育,让小皇帝们走出去;中学阶段加强挫折教育,让开始成长的人格回归内心;大学阶段加强职业教育,让一个成熟起来的人明白如何走出去奉献社会。在这种教育下成长的人,自然会懂得为他人付出。

  采写/本报记者 林颖 陈俊珺

【编辑:张中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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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隶巴人的原贴:
我国实施高温补贴政策已有年头了,但是多地标准已数年未涨,高温津贴落实遭遇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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