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走到哪里,苏童的女性文学粉丝总是很多,无论是鲁迅文学院作家班的女作家,还是中心书城的女读者,都惊讶这样一位浓眉大眼的苏州男人怎么会对女性的心理有那么独到的体会。苏童笑答:“我老婆说我对女性的了解是蒙人的。”不过在回答写作的乐趣时,他却说了一句很爷们的话——
谈写女人
写作时没有性别
晶报:刚才一位女作家说光读作品曾经误会你是一位女作家,还说你有一个女性的灵魂,你写女人写得好,似乎是很多读者关注的问题。
苏童:我男性的身份是确定的,我也没有一个女性的灵魂。事实上我们想想,文学史上的那些成功的女性文学形象,很多不也是男作家塑造的吗?我认为如果不写女人,作家太亏了。男性作家逃避对女性刻画是懦弱,女性是一个多么文学化的性别啊!我在写作中其实是没有性别的。
晶报:你在很年轻的时候就完成了像《妻妾成群》那样的作品,让很多人意外。
苏童:当时很多人读《妻妾成群》都以为作者是位老作家,有人说生活是海,作家是鱼。我觉得应该是生活是海,作家是海鸟,作家从这个生活的海里挑选自己需要的“鱼”,来构造自己的世界。
晶报:这是否就是你写作的乐趣?
苏童:对,我写作的乐趣就是在纸上搭建一个帝国,20年来,我搭建了不同的帝国。写作对很多人而言是倾诉是表达,对我而言,文学是唯一自我扩张的方式。我的权力欲在写作开始的那一天就消失了,写作满足了我的权力欲。
晶报:这是一种想象和虚构的快乐。
苏童:小说家,说好听点,要有幻想气质,说白了,要胡思乱想。所以我不能开车,因为我老是走神。
谈写细节
除独特外别无选择
晶报:你很推崇短篇小说,怎样算是一篇短篇的杰作呢?
苏童:我读短篇小说是看里面有没有一两个点是这位作者独有的,像我今天讲的美国作家雷蒙·卡佛,很多人认为他是一位记流水账的作家。可我总是能够从他的短篇里发现独特的亮点。福楼拜说,上帝藏在细节里。对于细节,作家除了独特外,别无选择。
晶报:分寸感是你今天讲课经常讲到的话,你跟作家们说,每当你写得特别兴奋的时候,就是最危险的时候,回头看看这样的文章往往是垃圾。现场不少作家对这个观点都很震撼。
苏童:写作最兴奋的时候可能就是没有分寸感的时候、文字失控的时候。我们都不是天才,至少我不是,可能莫言是天才。我的分寸感是后天训练的,我马上有个长篇《河岸》要刊登在3月号的《收获》上,其实是两年前的作品,当时我在德国城市莱比锡住了三个月,那里环境很好,我自认为状态很好,写得很快,后来回头一看,大部分不能要。分寸感像书法一样。“法”和写作经验分不开。我到了30多岁才意识到“法”。
好的文章是有姿态的。一种是流淌的,像莫言那种,水银泻地。贾平凹的语言也很有特色,他是能够追寻到明清小说那种传统的。还有一种语言是跳跃的,似乎很笨拙,可很可爱,像福克纳。
谈写长篇
永不满意现有作品
晶报:你的第一部长篇小说《米》受到很多读者的关注,里面写了五龙这样一个恶棍式的人物,你为什么会构思这样一个人物?
苏童:写《米》实际是在做一道数学题,追寻人性恶的最大值。我很怀念年轻时候的创作心态,愣头青,写人性善的文本太多了,我就是要颠覆这样的文学观。写人性恶不是小说目的。作家不可以一元论看待人性,人性就是一个复杂的黑洞,《米》是一种推测。
晶报:《米》写了两个部分,可是《米》被拍成电影后却只要了前部分。
苏童:我的第二部分是写五龙的孩子,我认为写得好的是第二部分,可是电影把这个拿掉了,就像医生做手术把好腿割了,留了坏腿,可谁让我写两段体的长篇呢。
晶报:你对自己哪一部长篇最满意?
苏童:还没有一篇是我满意的,所以我总是说新的那部是最好的。事实上,产生困惑的总是我这个年纪的成熟作家。我认为想象力和题材是不会枯竭的,可是我不知道怎样去满足自己对自己的期待。一个作家的欲望很重要,我永远不满足自己现有的作品,永远期待更好的作品。
晶报:你很推崇福楼拜的《包法利夫人》,那是一个文学精致化的时代,跟中国当代的风气大异。
苏童:福楼拜的《情感教育》写了两遍,现在我们能看到的是第二版,他对已经出版的第一版不满意,全部销毁重写,这是福楼拜时代的风气和文学精神,我们现在的创作多少有点急功近利,我写《米》只花了三个月,以后老了可能也重写一遍。
晶报首席记者 刘敬文 实习生 万顷/文 记者 张定平 实习生 刘钢/图
对我而言,文学是唯一自我扩张方式。我的权力欲在写作开始的那一天就消失了,写作满足了我的权力欲。
——苏童
□人物简介: 苏童
1963年生于苏州,1980年考入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专业作家,与余华、格非、马原并称中国先锋派小说的代表人物。1983年开始发表小说,代表作包括《红粉》、《妻妾成群》、《已婚男人》、《碧奴》等。中篇小说《妻妾成群》被张艺谋改编成电影《大红灯笼高高挂》,蜚声海内外。